「嗄?不,我不是……」连秋水不解其意。
「这寨子里的女人,除了虎娇之外,有哪一个是心甘情愿住下的?不全都是那些土匪下山去抢夺财物时顺手抢回来的良家妇女,被他们强占了身体之后,没死成的,就绝望地留在这里替他们煮食洗衣。」美妇口气相当冷淡,领着她走。
土匪。
连秋水此时才意识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可怕涵义。
烧杀掳掠、生夺硬抢,所有坏事,他们都做,他们不是善人,不是寻常老百姓,他们是恶名昭彰的土匪……
美妇瞧见她衣襟下隐约露出的紫红色吻痕,不由得同情起她。
「你可以叫我一声雪姊,遇到不明白的事可以问我,还有——」美妇指着前方不远的井。「别跳那口井,井水太浅,死不了。」
「您……」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跳过。」雪姊走向后院井边,开始汲水。「我被带回来这里,让那匪人强占身子的那一夜,就从这儿跳了下去,却没死成,所以你若是想不开,也别挑这里跳。」
悲伤的事情,透过她口中道出,竟然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雪姊不只面无表情,似乎连心都已死寂。
连秋水无言,不知该应答些什么。
安慰吗?她根本不懂雪姊心中的痛,昨夜与武罗的云雨之欢,因为是心爱的男人,她才能放开自己,若是与自己完全不爱的人那般亲密靠近,甚至让他进占身体深处,她完全无法想像那是多可怕而令人作呕的事情……
就在她咬唇沉默,只能万般无奈地望着已经开始搓洗衣物的雪姊之时,身后传来响亮的狗吠声。
大东!
「汪!汪!汪!」
巨大飞扑过来,压倒连秋水,在她脸上猛涂口水,她痒得直发笑,大东开心地咧着狗嘴,舌头哈哈哈地直吐。
「大东乖,大东坐下。」她拍着狗脑袋,大东舔满足了,听话坐定,只剩尾巴仍在疯狂摇晃,她从地上爬起身,拍净裙摆,给它一记用力的拥抱。「你好吗?我之前没有办法去看你,害你饿上好几天吧?抱歉……」
「汪!」
「幸好你现在看起来很健康,太好了。」她半张脸蛋全埋进蓬松厚毛里。
「你认识那只狗?」雪姊在水井旁站起身,双手还滴着皂水,问道。
「是呀,我和大东算是老朋友了。」从她与武罗将它偷偷带出连府到今日,快满三年了呢。
「汪。」它附和。
「所以,你和那些土匪也早就认识?」雪姊美眸眯细,口气更加的冷。
连秋水被雪姊突然转变的神情骇住,答得结巴:「我……我和小武哥早就认识……」至于其他人,她连名宇都喊不全。
在雪姊眼中,土匪全是同一挂,她不知道连秋水口中的小武哥是哪一位,也许是欺负她的那个,也可能是欺负其他姑娘的那些,总之,都是浑蛋!
「所以,你不是被抢来的姑娘?」雪姊声音肃然。
「我不是呀……」
「所以,你和虎娇一样,和他们是同夥?」雪姊朝她走近,明明只是简单一个「走近」的动作,连秋水却感到巨大压迫,不由得小退半步。
「我……」
「秋水!」武罗的身影由远奔近,雪姊停下脚步,旋身走回水井边,继续蹲下洗衣。
连秋水不懂雪姊这诡异举止的涵义,她还呆愣着,武罗已经来到她身旁。
「我就知道你不在房里,走是跑到后院找大东。」
「小、小武哥……」她本能地靠回他怀里,逃避雪姊的视线。
武罗轻揽她的腰,笑道:「早膳都还没用呢,先回房,吃饱再来和大东玩,放心吧,狗不会跑掉。」刚才他端着清粥小菜回房,却不见她踪影,不用猜想也知道这丫头绝对是往后院来。
「哦,好……」
「还有,你别在寨子里乱跑,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想去哪里就跟我说,我再带你去。」寨子虽然不像城里一般大,也有数十户屋舍坐落,她初来乍到,总是不熟悉环境。
「好……」她被武罗搂着走时,忍不住回首再望雪姊一眼。
那一眼,正好看见雪姊凛列凶狠的目光,她不禁瑟缩,武罗还以为她是衣着单薄,受不住山野里的清晨低温,直接抱起她加快回房的速度。
房里木桌上的半锅粥,仍窜着热烟,三盘酱瓜小菜,整齐排放,两人回房之后,他替她盛粥,而她还在发呆。
「秋水?趁热吃呀。」看着碗在愣什么?
「小武哥,你……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什么意思?」
「你、你说过这里是土匪寨,那么……我们总不好在这儿久待,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小村子住下,你种田,我种菜,我们两个人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
见过雪姊之后,她惊觉身处匪寨是件多可怕的事,那些笑起来牙关咧咧的鲁汉子们,是土上匪,他们欺负像雪姊那般的柔弱女子,逼她们做不情愿之事,说不走他们还会杀人……思及此,她更加害怕,害怕武罗也会变成那样的人。
「在这里不好吗?有谁吓着你了?」他以为她遇见寨里哪位面目狰狞的大哥,被吓破胆了。
她咬咬唇,摇摇螓首,顿了顿,再道:「我觉得……」
她话没能说完,便听见外头传来尖锐的哨声,她正想问怎么了,武罗已经起身开门朝外看去。
「秋水,你待在房间内,别出去。」他丢下交代,身影疾奔出去,她连喊他都来不及。
那是……什么哨声?
听起来好可怕,好似有危急骇人的事要发生,又好像是在召集寨里所有人到某处集合……
她心里,好不安。
粥,连半匙也不曾入口,直到它变凉、变糊,武罗仍是没有回来。
哨声老早便停止,外头好安静,半点声音都没有,仅有风拂过窗扇时传来的咿呀声。
不安,越来越扩大,她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根本坐不住。
武罗怎么还不回来?
快些回来呀……
砰砰。拍门声传来。
她以为是武罗,开心地打开门扉,可门外不是他。
是雪姊,她的表情和先前那一瞥完全相同,冷若冰。
「雪、雪姊?」连秋水心口一窒,讷讷地喊着。
「你不知道方才那哨声是什么吧?」雪姊终于扬起笑,依旧冷冷冰冰。
「……是什么?」
「土匪们准备一块儿去抢劫时,就会以哨声集合众人,然后,成群下山,打家劫舍。你看着呀,等你的男人回来,他会带着抢来的珠宝送你,或许是美丽的发钗、镶贝的耳坠、玉环金镯,也或许,他会带回另一个更漂亮的姑娘……」雪姊哈哈大笑,带着无限的鄙夷。
连秋水倒抽冷息,忘却左手有伤,死命地握紧了颤抖的手,按在胸口。血,缓缓渗透裹伤的布帛,在衣襟上染出一朵鲜艳血花,她几乎瘫软地跪坐在地。
不要……
她不要武罗变成那样的恶徒,视杀人抢夺为家常便饭……
雪姊不知何时走的,她完全没心思注意,满脑子全是烦恼。终于,又有人到她房里来,这回是擦着腰的虎娇,她踹开没上闩的门,一阵急风似地闯进来,捉起坐在地板上的她,再度急风似地往外走。
「你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呀!小武受伤了——」
这句嚷嚷,震醒了连秋水。武罗受伤了?严不严重?
她跟着虎娇小跑步起来,但泰半是被虎娇拖着走,才进到大厅,便听见武罗在说:「别让秋水知道!她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