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踏出校园的他是一位同性恋者,他向兵役科申请替代役将在图书馆服务一年九个月,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七天,也是他人生最低潮的一天。
喜欢男人不代表他没选择,偏爱阳光型男孩的他最怕遇上寡言阴柔的男人,那会让他浑身不自在像缺水的鱼,腮帮子一掀一掀地直翻白眼。
并非排斥,而是磁场的缘故,相同属性的灵魂才能相互结合,冷性子的人不适合他。
所以他鼻子摸摸苦着一张清秀脸庞,一脚跨前随即倒走两步,越来越往后地隐至书架后方,假意忙碌地排排凌乱不齐的伟人传记。
耳边少了唠叨声,远处的莺声燕语显得微不足道,好不容易静下心记录缺页现象的倪想容大喘了口气,偷觑一眼大受欢迎的宽厚背影。
最近男人缺货吗?怎么这个阴晴不定,古里古怪的家伙也沾染上一身桃花,他摆酷给谁看,不过是张令人生厌的死人脸罢了。
算了,算了,他爱跟就让他跟,像这样少来烦她大家开心,她照过平静的日子。
但是天不从人愿,一道庞大的阴影遮住她的光线,人未到声先到的笑弥勒招牌笑声已然响起,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接近……
“呵呵呵!年轻人真有活力,谈恋爱谈到图书馆来了,我要不要加抽恋爱税呢?”一人一百很快就能扩充视听室的器材。
“馆主,你不要来当笑面虎,我已经够烦了。”面对六十出头的老馆主她更头痛了,他是出了名的好管闲事。
在古代叫作古道热肠,像专门行侠仗义的武林盟主,场景一换来到现代成了八卦网站的站主,东家逛逛西家聊聊,最后成了两家的媒人公,人称走路佛。
“感情出了问题找我排解准没错,要不要我和那位年轻人谈谈?”要不要是他的口头禅。
“那位年轻人很忙,忙着当雕像,你千万别打扰他成仙成佛的修行。”坏人功德三代抬粪。
一群人瞎搅和够热闹了,不需要锦上添花披彩带,她的神经很脆弱。
老馆主抬抬眼镜呵呵笑着。“倪小姐好生风趣,男朋友太受女性青睐真是件苦恼的事。”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你们何必老将我和他兜成一对。”他们一点都不相配,真的。
男人会做男人的事不希罕,但是连女人的工作也做得得心应手就令人气馁了,煮饭,洗衣,打扫,整理家务和逛市场挑鱼买肉他样样拿手。
也许女性主义高涨大喊男女平等,可是一般的传统观念中,这些仍停留在女人的本份之上,而她一样也不会,被归类为废人类群。
“用不着不好意思,我是过来人能明白你的心情,水尪歹照顾,心里头别扭是在所难免。”要是他有那种长相早养十个八个小情人了。
怎么由情人进阶成老公了,未免太过神速,“馆主,你今天不用去社教馆演讲吗?”
他看了看表又笑了。“呵呵……还早还早,咱们再来聊聊。”
“可是我不想聊天,你放我一马吧!”话题随人找,只要她非主角。
“瞧你一脸不情愿的,你那口子有节操哦!理都不理人家。”嗯!好男人、好男人,他等着讨杯喜酒喝。
“那口子……”呼!有理说不清的累呀!“身为馆主有权维护一馆的安宁,牌子拿去。”
倪想容拿的是“请勿喧哗”及“保持安静”的桌上型告示牌,下面一行小字写着:国立图书馆编制。
“我去开口好象名不正言不顺,大材小用,你去宣示主权所有才适当。”牌子一塞又塞回她手中。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干脆挂上妾身未明更耸动,推托之举说得冠冕堂皇,脑子里打的主意路人皆知,分明不安好心眼。
山下忍魈爱招蜂引蝶关她什么事,没道理要她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谁不晓得疯狂女人的行径如土狼,她若尸骨无存定要申请国家赔偿,损毁国宝是有罪的。
“馆主,初一、十五记得要烧香,我会回来看你的。”她沮丧的像未战先败的士兵。
“呵呵,安啦、安啦!要不要我送你一张平安符?”他说的是“永保安康”的火车票两张。
“谢了,你比我更需要,小心老人家的高血压和糖尿病,老年痴呆很快会找上你。”再笑呀!假牙快掉了。
“呵呵……”笑声忽然短促,满脸红光的馆主连连咳了几声,弥勒佛似的大肚腩一上一下抖颤着,活像中风前的小抽动。
对岸的小毛先生说过:管他黑猫还是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所以呢!他也算是功德无量,撮合小俩口和好,百年好合,等退休了以后还能改行当人间月老,将孤男寡女全圈成一家人。
走向风暴中心点的倪想容没瞧见背后的小动作,急公好义的老馆主朝菜鸟管理员比出OK的手势,躲在书堆里的小童这才重见天日,庆幸自己不用捅马蜂窝。
而倪想容呢!自然被推出去当挡箭牌,因为在大家的认知中,那是她的“男朋友”,家务事当然要自理。
谁都不愿当炮灰。
第四章
“图书馆内请保持安静勿喧哗,麻烦各位维护本馆的宁静。”
不高不低的音量一出的确没了不少噪音,不过这种情形维持不到三秒钟,一听到熟悉的女性声音之后,雕像一般的男子收回视线转过身。
于是乎,尖叫声和赞叹再度拉高了三度,一拥而上的追爱军团不是送花便是递纸条,其中不乏饭店的房间钥匙,无视他倏然冷鸷的眼神。
人怕出名猪怕肥,套在男人身上应该是别太出色,亚曼尼三件式西装等于身份的表征,再没知识的人也该知道这是一只金龟,放过太可惜。
何况光是外表就值得女人趋之若鹜,带出去风光、藏在家里自用两相宜,倒贴都有人排队抢着要。
习于受人注目的山下忍魈漠然一视,眼底淡淡的笑意只为人群外的小女人,她脸上的无可奈何取悦了他,少了一股碍眼超然的宁静。
“安静点,各位小姐,这里是图书馆,请你们合作些,谢谢。”还好不需要她声嘶力竭的狂吼。
外围的女子是静了一下,但是随着某人的走动又鼓噪不已,有人娇羞,有人热情,有人大胆的示爱送飞吻,也有人失望近不了帅哥的身。
人生百态浓缩在其中,图书馆的春天来得太早了,所以在不对的季节里不接受发春。
“你要下班了?”山下忍魈低哑的磁嗓让女人为之沉醉,但不包括他眼前的这位。
倪想容努力要端出刻板的专业形象。“拜你所赐,我快成为女性公敌。”
她能感受到自四面八方射来的嫉妒之箭,若是嫉妒有形她早千穿百孔。
“你要下班了吗?”他还是老话一句,周遭的爱慕眼光收不进他的眼。
想要瞪他千百次,难敌群众的力量。“你不能换句话呀!像是你打算放弃英雄主义回去你来的地方。”
“你要下……”
“停──”倪想容伸出手做了个暂停姿势。“算我服了你,不把我逼疯你大概会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有自知之明不怕当胡涂鬼。”他像拍小狗似拍拍她的头。
很平常的动作却隐含威胁,警告她危险随时都在。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你几时要离开?”她指的是台湾,她看过他的护照,盖的是日本的章印。
“你走我就走,我们是光和影子。”他极其暧昧地俯近她的脸颊,一手轻撩没扎束好滑散的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