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偶尔能找到一个没带手机或MP3的人,一回到家里,那些人不是开计算机上网就是看电视,没有一个是安安静静,洗完澡乖乖去睡觉的。
昨天,好不容易,他发现了一个斯文的老头,回家只看书,但他注意了那家伙一整夜,还是无法入睡。
然后,他才发现,只有她可以,不是每个人都行。
而他,失去了她的踪迹。
他知道她大概住在哪个方向、大约多少距离,他甚至差点冲动的,想循着她的味道去寻找。
但那太小题大作、太像只蠢笨的狗,他不屑为之。
他也曾想过要叫来小妖,命令他们去把她抓来,找出她的电话、地址,但他不想让那些卑劣的妖魔鬼怪,知道他无法入睡的怪癖。打那一通电话到她所属的清洁公司,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特别去翻出了清洁公司的电话号码,还打了过去。对方却和他说,她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话,因为无法立刻联络她,所以她也不可能马上过来,如果他有急事,他们可以派另外一位员工前来协助他。
找不到她,让他恼怒不已。
他挂掉了那通电话,几乎捏碎了它。
老实说,他很想砸烂电话,但他不可能如此需要一个蠢笨的人类,骄傲的自尊,阻止了他突如其来的无名火。
只是个人类,只是个该死的人类!
偏偏不是每个人都行。
只有她可以。
她等着他任性的甩门,却久久没听见声音。
他没有甩门,事实上,他根本没关门。既然他没要她滚,显然她还是必须完成她的工作。没再多理会那个性怪异,忙着耍大爷脾气的家伙,她拿起扫把和畚箕,从外面的露台开始扫起。不像其它大户人家,他不曾把宽广的露台做成空中花园,他甚至没有种盆栽,他只是让这偌大的空间,就这样空着。
光秃秃的露台,只铺了实木的地板。
因为楼层颇高,就算在外头,也没什么太多的脏污,但灰尘还是有的,她通常间隔三四天,才扫一回露台。
仔细的将露台扫净,她拿着扫把和畚箕进门,改用吸尘器清扫室内,当她来到那开放式厨房时,她愣了一愣。
平常总是干净整洁的厨房,有着奇怪的味道,而且炉子上还放着一个肮脏锅具,地上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渣,和两个翻倒的肮脏锅盖。
那东西黏糊糊的,她知道用抹布会比用吸尘器好清理;她应该跳过厨房,先去整理其它地方,最后再扫这里,但她忍不住上前查看。
垃圾桶中,有好几颗蛋壳;料理台上,有着没有切完的老姜;一包被拆开的米,被扔在洗碗槽里,和两个脏锅子,以及数个没有清洗的碗筷调羹挤在一起。她瞪着地上和锅里那黏稠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很像,闻起来却完全不一样,色泽也不太相同。不过她想她知道那是什么。
本来崭新不已,亮得能当镜子照的锅子,沾着干掉、焦黑的米汤,不用想她也知道他火开太大了,以致涌出的米浆毁了锅子,连带让那漂亮的炉具也一起遭殃。
看着眼前厨房悲壮的景象,她猜他应该试了好几次。
真惨。
她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不会煮稀饭。
每个人都会有不擅长的事,但光是煮个鸡蛋粥就能把厨房搞得像魔境,也实在太悲哀了。
我要吃粥,现在就要!
他不爽的咆哮命令,回荡在耳际。
炉子上的不锈钢锅还带着微温,她怀疑他一直试到今天早上。
她退出了厨房,拉着吸尘器,继续打扫其它房间,最后才来到他待的卧房。
说实话,因为没有植物,这间屋子,感觉起来一直有点冷清。
他不曾招待客人,也不让人留宿,她从未发现过除了他之外的活动痕迹。而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使用厨房,那包米和蛋及姜,还是前两天她替另一位客人买的,离开时却不小心遗留下来,否则他厨房里根本没有任何食物。他虽然有厨具,但他并不会煮饭,所以厨房才那么新。
比起其它会邀请朋友回来开PARTY的客人,他的房子实在是好整理太多了。
话说回来,那可能也代表,他根本没有朋友。
她以前也曾经没有朋友。
看着那个站在窗户边,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瞪着楼下来往人群的男人,她心中莫名涌起些许怜悯。
他是个既可悲又寂寞的家伙,虽然看似拥有一切,其实却什么都没有。
他的人,就像他的房子,宽大漂亮却空旷冷清,用的虽都是最好的建材、上好的家具,却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没有装饰品、没有植物、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只让人感觉到冰冷、僵硬而孤寂。
难怪他那天会想不开,这男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生活。
想必长久以来,空有钱财与外貌的他,一直高高在上,只懂得命令,不懂得请求,才会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
她走进他的卧室,他一动不动的,恍若一尊石化的雕像。
「你的火开太大了。」她不知道,是因为他曾经试着去尝试煮食,抑或是因为他寂寞的背影让她想起自己,总之,她开了口。闻言,他微微一僵。
她关掉吸尘器,把他凌乱的床被抖开铺平,边道:「七杯水,一杯米,水滚之后,转小火十五分钟,起锅前记得打个蛋,稍微闷一下,再盛进碗里就行了。」
他没有转身,她也不期待他会因此感激涕零。
她折好床被,把掉到地上的枕头换上新的枕头套,稍微拍软再安置回床头,然后重新打开吸尘器,开始吸地。
清理好之后,她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回头。
也许她应该要为他的无礼和没有反应感到生气,但说实话,她并不想和他交朋友,或得到他的感激,她只是可怜他而已。
话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句话,真他妈的是句至理名言。
他走出他的房间时,她已经洗好了所有的锅碗瓢盆,和肮脏的瓦斯炉具,正跪在地上擦洗厨房的地板。看到他的双脚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愣了一下。
真稀奇,她还以为他会一直站在窗户那里,直到天荒地老,石化僵硬呢。
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她假装没看见他,只是抹去最后一块脏污,然后起身走到洗碗槽前清洗抹布。
「我不会开除妳。」
好一副施舍的口气。
她停下动作,转身面对他,手抆着腰,皮笑肉不笑的道:「需要我跪下来,谢主隆恩吗?」
他将双手在胸前交叉,微抬起下巴,一脸高傲的睥睨着她,「不用,妳刚刚已经跪过了。」
那瞬间,她真的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她瞇起眼,强迫自己忍住脾气,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依我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个职务,我特别不擅长卑躬屈膝,若您想要有人匍匐在你的脚下,最好另请高明。」
「其它人不行。」他咬牙切齿的说。依他这种德行,她怀疑有任何人行。「我也不行。」她冷着脸,转过身,继续清洗抹布,想尽快做完工作,就能转身离去。
她打算离开,走了就不回来。
不知怎地,那让他莫名的慌。
他伸手,将水龙头的把手往下扳,关掉了水。
这男人实在很幼稚。
她深吸口气,打算劝他理智点,谁知还没开口,就听他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