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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见妳翔凤姊姊?”她不经意问,艳睫慵懒眨动。“呵,我险些忘了,这儿可是江北最大的妓院,翔凤怎么能来?唉,妳虽着男装,但明眼人一瞧就知底细,也是不该来的。”

  “不是的,朱姊姊误会了!翔凤……姊姊她……”巧燕忙摇头,支吾其词,有些为难地咬咬唇,最后侧目瞧了斜后方的鄂奇峰一眼,又道:“我大师哥会把事情告诉妳的,朱姊姊听我师哥说说话,好吗?”

  “燕妹,和妳三师哥回下榻的客栈去。”鄂奇峰沉着声插话。“我自会和朱姑娘好好谈开。”

  朱拂晓发恼,真恨他这种命令语气,心一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巧燕妹子,妳大师哥先前和我闹得不太愉快,我也不想与他多谈。他要谈,那也可以,若肯双膝落地跪在奴家面前赔个不是,恩怨自是一笔勾销。”



  道完,她迎向鄂奇峰的视线,两人目光紧紧衔接,她轻佻眼底风流又挑衅,他深渊般的双目似窜出火花。

  如何?他拉得下脸吗?

  她偏要刁难他!

  蓦然间,朱拂晓两肩陡颤,一声惊呼梗在喉头,立在她面前的秋巧燕竟“咚”地跪下,直挺挺跪在她身前!

  这姑娘……她、她……她干什么?

  “燕妹!”鄂奇峰爆出震吼。



  影子般静默的宋玉虎两手用力一握,并未出声。

  “妳起来!”鄂奇峰大步踏上前,巨掌攫住巧燕的肩膀。

  “不要!我不要——”怕被拉起,巧燕干脆伸出两臂,牢牢搂住朱拂晓的细腰,还把脸蛋埋在她胸腹间,模糊嚷着。“朱姊姊,我来替师哥下跪,妳听他说,别恼恨他呀!”

  朱拂晓怔住了,在巧燕跪下的那一刻起,她脑子整个发僵,连几无重量的细长烟管也持不住,不知何时掉到地上。

  她不自觉地抚着巧燕的发顶,像是怀里突如其来钻进一只小猫,猫儿寻求暖意,而她无法拒绝,只能凭本能张臂拥住……这滋味微妙,却也不太妙,她能否应付得来?

  思绪持续僵着,她僵僵地扬起眉睫,鄂奇峰沈峻面庞离得好近。

  他的面色不太寻常,热气在古铜色皮肤底下腾烧似的,烧出满面黝红。

  他额际鼓跳,胸口起伏与略促的鼻息相应,努力压抑胸中波涛。

  他看她的眼神盈满晦涩,瞳火明明灭灭,一抹近乎疼痛的感觉钻进她心房,究竟因何而痛,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毫无预警地,他出手极快,两指轻捏巧燕的颈后穴位。

  下一瞬,原搂紧她纤腰的姑娘忽地两臂垂落,软软偏倒。她下意识欲拖住巧燕的身子,鄂奇峰已快她一步抱起自家小师妹。

  此时际,宋玉虎依旧不言不语,帷帽下的表情难以猜测。他静静走近,从大师哥手中接过巧燕,然后横抱着她往外走。

  “鄂爷——”见鄂奇峰已掠过她跨出花厅,跟在师弟身后,朱拂晓神智一凛,陡地旋身唤住他。

  “……鄂爷要走吗?”在花了好些功夫终于见到她之后?

  鄂奇峰回首,有些面无表情。

  “燕妹需要有个地方好好休息,我跟玉虎先送她回客栈。”

  “那个……鄂大爷与宋三爷若不嫌弃,我的‘来清苑’还算舒适,可将巧燕妹子先送到那儿安歇,我的丫鬟还能帮忙照顾。”

  她咬咬唇,神态虽说平稳,心里仍被秋巧燕那一跪给弄得七上八下,再有便是鄂奇峰看她的眼神……

  可恶,他若气她、吼她、破口大骂,或者她还能反击,但就是别拿那种教人心痛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慌慌,觉得自己很坏……

  深吸口气,她弯身拾起细烟管,费力稳住声音。

  “鄂爷进‘绮罗园’,等上大半天,不就想找我谈吗?那就谈吧,总不能让巧燕妹子白跪,折了我的寿。今晚不谈,说不准我要改主意了。”

  月落子夜,乌啼被“绮罗园”里的欢闹声掩盖。

  九曲桥畔的花厅灯火通明,金嬷嬷原要奴仆再过来添酒重开宴,上门的大爷不介意多花银子,陪客的头牌姑娘却挡将下来,吩咐底下人备来小红炉和茶具,亲自为客煮茶醒酒。

  原是气小师妹擅自来到“绮罗园”,也气三师弟没能阻止她,此时八成气过头,纠结在胸臆间的闷火早已“逤”一声灭尽,鄂奇峰暗自握了握放在膝上的大手,臂腕和手背上已无青筋浮现。

  他知道自己有时是过分些。

  巧燕是大姑娘了,性情承袭了师娘的坚毅,已非当年饱受惊吓的十岁小女娃,说到底,是他这个大师哥身兼“父母职”多年,到现下仍无法放手,就怕要放亦放不开。他太习惯保护她。

  “鄂爷且宽心,奴家的两个小丫鬟不会对巧燕妹子胡来的,顶多就脱脱她外衫,再脱脱她的小鞋、小袜,让她躺得舒服些。再说,还有宋三爷守着不是?”软语一贯轻佻,一贯地半开玩笑、半认真,朱拂晓撩起袖,将精心煮上的一杯香茶搁在男人面前。“唉,这地方确实不好让良家妇女多待,也难怪鄂爷坐立难安。”

  坐立难安?

  鄂奇峰瞄了眼坐榻,他正背靠着一根顶梁用的红桐柱而坐,一脚曲起,另一腿伸直,连黑靴也没脱就上坐榻,他这坐姿大剌剌的,随意得像在北方牧牛、牧马时,闲来坐在青草野原上的姿态。

  他许久没如此放松,她是故意说反话挤对他。

  跟着,他瞄向面前矮几上的一碗碧香茶。

  他也许久没与谁坐下来品茗,这种风雅的事离他很远,以往师父、师娘尚在人世时,偶尔会跟他们学喝茶,师门遭大难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定定神,他将茶饮尽,放落茶碗时,深沈的眼同时凝向她。

  朱拂晓颈脊微麻,没躲开他的注视,屏息等待着。

  “那一晚妳问我,与寒春绪见上面,究竟意欲为何?”他声音平缓沈稳。“我当时不说,是觉得没必要让妳知道太多,就单纯当个拿钱办事的牵线人。”

  “寒爷与霁华是我朋友,我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便领个不知底细的人前去。”

  鄂奇峰点点头表示明白。

  “寒春绪行踪飘忽,狡兔三窟,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与淮南盐枭交好,与沿海走私商人也颇有接触,一江南北皆有他布下的眼线,那些河寇或山匪拿了他的好处,自会暗中助他。”他扯了扯唇。“此时,妳受我纠缠,说不定他已收到消息。”

  朱拂晓为他再烹上一碗茶,淡声直问:“为什么要见寒爷?”

  她发现他仍面无表情,但嘴角有些绷,以为他会沉默好半晌,他却开口了。

  “朱姑娘,妳可曾听过北方‘秋家堡’的名号?”

  她螓首微偏,沈吟了会儿,对他摇摇头。

  他又扯出一个不具笑意的笑。“也是。‘秋家堡’十三年前遭灭门大祸,当时妳也不过与燕妹差不多年纪,事隔多年,若非当事人,怎可能记得?”

  她想起巧燕姓“秋”。灭门大祸……忽地,她打了个冷颤。

  鄂奇峰取茶喝下半碗,再出声时,语气仍平稳。

  “自我有记忆,就是跟着师父、师娘一块儿生活,我是大师哥,后来师父又陆续收了三名徒弟,加上师娘为师父生下了翔凤和巧燕,师兄妹共六人。我师父秋如晦当时在北方很有名气的,除一身武艺外,对驯养野马也很有一套,我们师兄妹都学了些,常随师父深入漠南和蒙古野原追捕野生骏马,有些驯服后用以配种,那些珍品马匹替‘秋家堡’带来了巨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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