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春睡”的花样还未描好,该工作了。“去去去,别吵我,小心我缝了你的嘴。”
绣花针威胁的在她鼻前一晃,生性胆小的小喜噤声无言,不敢阻拦地看着花垂柳走出院落。
看来她得硬着头皮等挨骂,换了她也受不了老夫人对四少爷的吹捧,谁不知道他是扬州有名的花街阔少,红颜满楼。
不过若是将她指给四少爷,即使是当个侍妾她也会笑得合不拢嘴。
“小喜,你到底找到人没,老夫人还等着呢!”
管事催魂似的声音一起,上吾猛然一惊的跳起来,小手轻拍胸口安安神,直喃喃着,“小喜小心肝,莫惊,莫惊,是天打了雷。”
只是一见到管事严肃的脸孔,她顿时又手脚皆慌,未语两泡眼泪先流,或许能少挨两句骂。
丫鬟不好当呀!
两面不讨好。
谁叫她没一手好绣功招风引月,只好婢命奴性地伺候人。
风扬过杨柳梢,低垂着似渔钓,走在前往花间鞋坊的路上,花垂柳敏锐地察觉暗处有人影尾随.身一没隐入人群中,身手之敏捷不似一名绣娘。
对望,无语。
一盏茶袅袅飘着白烟,黑子白子横走棋盘上,看似进,其实退,一棋急进,一子慢捻,白子仿佛受困黑子间,转眼间黑子落败白子出。
人生如棋步步险,一步走错全盘错,停滞不前反成困,拿捏之间在方寸,一子定输赢。
得与失何其重要,但求快意。
灵觉寺中古木参天,暮鼓宏亮直达天听,斜阳染红了天边云彩,娇艳宛如女子唇上的胭脂,朱红似火点燃夜的前兆。
煮桂烹菊,好不清闲,雅士文人能有几时好自在。
不如和尚头上光光,六根清净找不到半根烦恼丝,自在的吃与佛祖同睡一榻,惬意行走菩堤树下,飞仙之日自有菩萨引路,何愁六道轮回重回人间受苦。
“老秃子,你说我这步棋走得妙不妙?”一语两种含义,问得深奥。
“危险呀!小子,你是龙困于井,难升天。”自个把自个的退路封死。
一子落。“那就把井打破可好,无井缚身自然海阔天空。”
无为和尚棋子落在盘中央。“小心土崩泥陷难脱身,首尾分家。”
“你诅咒我呀!好个和尚不修口。”竟然说他不得好死。
“勿动妄念,小于的红鸾星喜祸各半。”呵……有喜酒好喝了。
手一滑,低咒声出自单奕辰。
近日烦心事还不够多吗?老秃子还来落井下石见不得人快活,八字都没一撇哪来的红鸾星动,说霉星高照还差不多,失意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
先是对一双天足起了欲念,无视昔日贪恋的三寸金莲追着天足的主子,心想相好一回便能止念,偏她怎么也不肯就范。
接着扬州美女似乎一下子净空,铺子里绕来绕去没见个好姿色的姑娘来买绣鞋,来来往往尽是魑魅魍魉之姿,看多了叫人食不下咽。
现在他连进铺子一转都遭人嫌弃,他哪晓得一句闹着玩的老板娘会惹出偌大的风波,现在所有人铺子的客人都喊她一声:四少奶奶。
实非他之过嘛!她的迁怒太没道理.好歹他是铺子真正的老板,多少卖他个面子别把鞋往他脸上扔。
瞧他左脸上还有个巴掌大的鞋印子,不知情的人当他偷了人家的妻子,叫人抓奸在床,硬是送上一脚以为“报答”。
“老和尚改行看相呀?你算算我几时才会转运。”最近太背了。
无为和尚在自个头上摸了一圈。“四少奶奶一进门便能大发特发,你小子运气好,红绳那端的人儿旺夫荫子。”
“噢?你饶了我吧!别再提那四个字,我真被它给害惨。”大声呻吟的单奕辰扶着额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
除了爹娘的好心问候及关切眼神外,奶奶更是不放过他的来凑一脚,早也问,晚也问,照三餐的明示暗喻,就巴望他一夜弄大她的肚皮,明年好抱小曾孙。
他是走投无路才来找这个忘年之交,无为和尚没烦没恼如同一滩静水,谁知水面下冒着攘石,一颗颗全烫着手。
无为和尚是修佛不修身,身处红尘,人世以为苍生,禅性中带着诙谐,是位最不像出家人的和尚。
“凡因必有果,早告诉过你别游戏人间,如今天道来谴了是吧?”不听和尚言,报应在眼前。
蹙着眉一睇的单奕辰像在埋怨。“佛家讲因果,我今世的多情不就为偿前世的无情。”
“歪理难瞒天,今生的多情何尝不是无情,你对谁动了真心吗?”棋子一走再下一城。
多情似无情,蜡烛还有心,即使垂着泪也愿明亮一夜,哪像他看似多情却无心,少肝少肺的骗取女子芳心却吝于付出。
欠得多,还得少,来生做牛做马无从回报,老天不罚他罚谁。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句话倒是问倒单奕辰。“老和尚,你成佛了没?”
才好指点迷津渡化他。
过尽千帆皆不是,烟波扛上一灯火。
“呵……求我老秃子了吧!看你能逞强到几时。”他呵呵笑地了然于心。
是人皆有七情六欲,他若心宽岂会上和尚庙却心不在焉,下起棋来还心神不定的愁眉苦脸,叫人不用察言观色便能得知他心里有事。
佛渡有缘人,看在相交一场,和尚总得给他一碗水喝,就看估的碗里是半空还是半满。
知足常乐方为上上签,贪个成疾药石罔然,求神拜佛也没用。
“幸灾乐祸呀!你不如还俗到庙口摆个算命摊,我天天吆朋呼众去捧场。”保证他叫化子要饭,两手满载而归。
灵觉寺不需要收香油钱修缮添香火,只要推他为人看相断祸福,财源自然四通,滚滚而入淹满寺门。
无为和尚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黑洞。“你不信老秃子的铁口直断?”
“少用话来钓我,你这和尚就是太了,老爱插手世俗事,有空多念点经好超渡超渡自己。”他的日子照过,只除了少摸几双女人的香脚丫。
“呵!你尽管嘴硬吧,不出三个月你必迎娇妻入门,信我一回准没错。”他可是难得开悟凡夫俗子。
人若没有烦恼早成仙了,不若他和尚逍遥自在地看遍人间事。
尘嚣的还给尘嚣,天庭清明能看世间儿女悲欢离合。
“三个月?”单奕辰怀疑的携起左眉,像是他开了一个玩笑。
“自个扪心问问,你此刻心里想的是谁。”绝不是他这个剃尚。
“我单四少哪有想谁……”蓦地,他眼神微变。
一道闷在心口的模糊影子逐渐清晰,叫人看了生气的慧黠笑眸正嘲弄着他,好像讽刺他的言不由衷,手中的绣花针往他心窝一戳。
想必花垂柳非常渴望这样做,每回他多瞧了女人小脚一眼,令人不舒服的嘲笑便由她嘴角勾起。
仿佛他天生是采花恶徒,见了花儿不采不快,宁可错采也不愿错放般卑劣。
身为单府年纪最幼的子嗣,肩上的责任不若大哥重,没人期待他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他自个也乐得不受拘束地清闲度日。
向来他有如脱缰的野马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人多如星辰他当是饮水吃饭,渴了吮一口涎,饿时来个暖玉温香,芙蓉账里度春宵,他不觉有什么不好。
可是打从那扎着麻花辫的花垂柳来了之后,他每做一件事都觉得有双不以为然的眸子在背后盯着,让他浑身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