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雅的脚步虚浮不稳,而且找到的衣物纤维沾着血迹。
乐雅,乐雅,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不论加那对你做了什么,我发誓我会百倍千倍的回报在他身上,我发誓!
数不清搜寻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辈子,太阳堪堪下山的那一刻,他终于见到一排的灌木丛中间有一处破损——下面直通一个接近垂直的山谷。
霍德捡起一片勾在灌木丛上的裙摆,所有的血色从他脸上流失。
“乐雅?乐雅!”他不顾天色,整个人连滚带滑地冲下去。
枝叶勾破了他的衣袖,划伤他的皮肤,他浑然无觉。
她了无生息的雪白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霍德的心被狠狠地划开,淌血。
他跪在她的身旁,轻触她的脸。她全身都好冰,还有血,为什么有这么多血?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出血的地方——她的右手。看清了伤势,他用力闭了闭眼,第一次知道心痛会让一个人完全麻痹。
加那剪掉她的一截小指……
“宝贝,是我,我来了……”霍德小心地将她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她雪白的脸颊,不断吻着她紧闭的长睫毛。“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他会……我回来了,一切都没事了。”
他颤抖地将她抱进怀里,开始找路回到上面去。
“别怕,你马上就不会痛了,我送你到医院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使出奇迹般的力气将两个人带回崖壁上,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任何反应。霍德不敢探她的呼吸,他怕他探不到……
她毫无意识地瘫在他的怀里,脸颊随着震动枕进他的颈窝里,他的皮肤隐隐感觉到她呼吸的气息,虽然微弱,可是还在。
他紧紧抱着她,不敢想象那精灵般美丽的女孩,若就这样从他的生命里消逝……
“宝贝,求求你,活下去。”他喃喃念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喃喃自语。“为了我,求求你,活下去,我爱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我发誓!你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藏在林荫深处的越野车,浑然未觉四周发生的事。他早已不在乎了,只要乐雅安然无事……
“停下来。”
这声低沉到近乎无声的低语,几乎被森林的各种声响掩盖。
霍德全身一僵,但是真正让他停下来的,是一声细细的“喀哒”声。
步枪上膛的声音。
阿比塞尔。
经过了二十二年,他们终于重逢了。
霍德缓缓转过身。
那双眼神,一如他记忆中一样锐利,岁月丝毫没有让阿比塞尔软化下来,反而赐给他更坚韧的意志。
这个乐雅口中疼她爱她的好爸爸,在霍德面前,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他的眼神冰冷,沉静,致命,尤其在瞄见女儿碎碎地躺在这年轻男人的怀里时,寒意直直落入冰点。
“把我女儿还给我。”阿比塞尔冷冷命令。
“你何不自己来试?”霍德下意识把怀中的人搂紧。没有人可以把乐雅从他怀中抢走。
阿比塞尔突然动了。
他的速度让霍德微微一惊。他今年已经超过六十岁,速度竟然不比年轻的时候还慢,自己是太轻敌了。
霍德闪身急退——然后,他发现,他没有地方可以退。
背后一支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背心。
“把女孩还给他。”另一声低沉得近乎无声的命令。如果闭上眼睛听,会以为和阿比塞尔是同一个人。
这一个迟疑,已然让阿比塞尔抢了上来,将女儿夺回怀中。
霍德反而冷静下来。乐雅跟在父亲身边,一定会安全,现在他必须谋求自己的脱身之策。
乐雅在昏昏沉沉间,陡然听见父亲熟悉的声音,闻到父亲熟悉的味道。
“趴趴?”她紧闭着眼,半昏半迷地低喃。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在客厅里玩累了就随地一躺,是父亲强壮的臂膀抱着自己回床上睡觉。
“乖,不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带你回家。”阿比塞尔约略检查一下女儿的手,忍着心疼,温柔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低慰。
“趴趴……趴趴……我好怕……我要回家……”泪水从紧闭的眼睫间迸出来,不住低唤着父亲。
“乖,别怕,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去找妈咪。”
阿比塞尔没有继续逗留,他的目的只是来带走女儿,扫荡匪徒是基顿的工作。
霍德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一步一步离他而去——
“转过来。”幽冷的声音从他身后静静传来。
霍德继续直立着,直到阿比塞尔和女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荫深处为止。
然后,他缓缓转过去。
一个高大强壮的黑影,隐藏在枝与叶之间,涂着黑彩的脸庞几乎和四周融为一体。
有一瞬间,霍德以为他又回到六岁,看见当时的阿比塞尔,然后他明白——这是阿比塞尔的儿子,应该是那个侍卫队的长子诺兰了吧。
“手举起来。”诺兰冷沉的嗓音与父亲如出一辙。
霍德面无情表情地举起双手。
一阵火光从对准他的枪口冒出来,他的右手末端扬起一阵血花,原本是小指的部分,剩下一个冒血的伤口。
“如果乐雅有什么状况——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平静地说完,诺兰和来时一样无声地消失在密林里。
霍德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甚至感觉不到痛,直到整个人和他的心一起麻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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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
第九章
病房里的空气沉静到几乎停滞,让所有医护人员不自觉地放轻步伐,连呼吸都小心控制。淡淡的药水味,在经过惊心动魄的急救之后,此时闻起来反而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气息。
乐雅轻轻睁开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好一会儿她不知身在何处,而且全身关节仿佛生了锈一般,轻轻一动就酸痛不堪。她难受得闭上眼,继续静躺一会儿。
左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轻握了一下。她嘴角浮起一个模糊的笑,然后微微睁开。
“爸爸……”
阿比塞尔另一手抚过女儿的发丝,并探探她的前额,查看她体温有没有恢复正常。这些日子,她几乎都在发烧,医生说,那是她的免疫系统正在和外侵细菌对抗的缘故。
她的伤口受到感染,差点引发败血症,在加护病房躺了三天才移到普通病房。
“你觉得怎么样了?”阿比塞尔俯身亲吻女儿的额头。
“骨头像生锈一样。”她虚弱地笑了笑,稍微转动头部看看病房里的样子。
安静的房里,只有父亲坐在她床畔。
他高大的身影一如往常带给乐雅无比的安全感。然后,她脑海快速闪过另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
包着绷带的右手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怎么了,宝贝蛋?”阿比塞尔抚着女儿的头发,不断低沉地安抚着。
乐雅吸了吸鼻子。“妈咪呢?她一定很生气吧……我不但又闯祸了,还闯了一个这么大的……”
阿比塞尔低笑,吻了吻女儿红通通的眼眶。
“你妈咪在外面哭呢!”
乐雅吃的这一惊让她一时之间连痛都忘了。“妈、妈咪在哭?”
她坚强勇敢的妈咪?他们这几个孩子从来没有看过妈咪哭过!
“何止哭,她还昏倒了。”阿比塞尔好笑地拨弄女儿的刘海。“那些人寄回来你的……她一打开包裹就昏倒了。你妈咪这辈子只昏倒过两次,一次是她还怀着你的时候,另一次就是这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