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再叹口气,“让你回去告诉尚真收敛些,我能帮他的,自然会帮他,但是帮不了的,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望着她,皇后的目光中不知道是惆怅还是感慨。
“当年……你娘对你爹倒是全心全意,即使他要驻守边关几十载,那边黄沙漫天,是女人最怕去的地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
丘夜溪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接着皇后又道:“尚真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一直当儿子一样疼爱,陛下这次要为难他,她娘又不在世,除了我,还有谁能疼他?既然你已嫁给他,做了他妻子,我只盼……你们夫妻患难时要一条心,我不想尚真丢了官,又没了家。”
丘夜溪这时才真正明白皇后的意思。她以为皇后厌烦她,一直给自己难堪,却没想到皇后如此关心曹尚真,不仅放下芥蒂,勉强接纳自己,更不惜泄露机密,那一句“夫妻患难时要一条心”,更是让她为之动容。
于是她垂下头,轻声说:“是,我知道了,娘娘 请放心,我不会负他。”
刚刚离开皇后的春澜宫,送丘夜溪来的太监又站在门口说:“丘尚书,陛下要见您,请您即刻过去。”
原来皇帝也已经知道她入宫的事情?那她和皇后说了什么,皇上会知道吗?
她原本并不惧见皇帝,也一直觉得皇帝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只是最近的事情一出,使得她在见皇帝前心头七上八下,不再像以往那样从容。
立在议事殿门口,她没有立刻被引领进去,殿内似乎还有人说着什么话。过了一阵子,殿里的人才走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她一愣,竟然是太常县县令。
“丘……尚书。”他迟疑一瞬,似在考虑如何称呼她。
值此敏感时期,丘夜溪的直觉也非常敏感,以他的身份品级,若无大事,没资格见到皇帝本人,后上也不会召见他。
于是她开口就问:“陛下召见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太常县县令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摇头。“也没什么,陛下是问我县内洪水之事——”
“不对,陛下找你必然还有别的事情,请大人明言,是否与曹尚书有关?”她直接切入重点。
他像是被惊到,眼神躲得更远,“丘尚书说笑了,陛下召见下官,怎么会和曹尚书有关?”
此时殿内司礼太监出来宣召,“宣——户部尚书丘夜溪晋见。”
但丘夜溪动也没动,依旧盯着太常县县令,“大人,当日我曾要求与大人共同对付曹尚真,那时大人也就知道了一些曹尚真的私密事情,但是大人不要忘了,正是曹尚真帮大人尽快争取到那笔赈灾之款,否则,现在只怕大人还和一县的百姓泡在水里呢!”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冷得极有压力,让太常县县令讷讷地低下头,好半天才说道:“是,下官知道这些事情,曹大人是对下官有恩,丘尚书也是……”
“我与你没有任何恩情,我和他为的都是茯苓国的百姓,若是大人顺了什么人的意思,扳倒了曹尚书,你认为朝内还有几人扛得起这副重担,收拾得了这个烂摊子?”
“丘尚书,陛下在等您。”司礼太监又催了一遍。
她最后又说了声,“请大人三思而后行。”这才丢下他,走进内殿大门。
第十章
回到曹府时,丘夜溪一直很恍惚。
皇宫内,大殿上,皇上和她的对话犹在耳边回荡——
“如果朕要你交出兵权,就可以放过尚真一马,你肯吗?”
“我肯。”
“你不怕朕到时候反悔?”
“陛下是一国之君,君无信不立。”
“你和尚真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嫁他?”
“因为是他,所以嫁他。”
皇上的话,看似没有章法,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让她摸不清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可以肯定的是,皇上的确对曹尚真有了看法,而且近日似乎就要下手了。
进了府门,家丁和她问候,她也没有在意,直至走到卧室门前,才恍然清醒过来。到底要不要将今日在宫中见到的人、说过的话都一并说给那男人听?
毕竟他心思比她缜密,若说了,他可以及早有应对之策。但是出宫时,皇上却对她说:“今日朕见你之事,不必告诉尚真,让他安心养病,朕不想他在病中还为这些事操心。”
这是威胁吧?就是怕她会转告他,然后他们君臣又有一番斗智斗勇。
她的手碰到房门,轻推了一下,又撤了回来。天也黑了,他应该是睡下了,还是明日之事明日忧吧。
刚要转身,屋内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夜溪,你回来了?”
他竟然听出她的足音?这下没办法找借口离开,她只好推门进入。
“没事,你早点睡吧,皇后没有为难我什么,只要是我好好和你过日子。”
黑暗中,曹尚真半靠在墙上,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知道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本来并不心虚,但被他这么一看,却没来由的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夜溪,过来,让我看看你。”他柔声说。
她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站在他床边,没话找话说,“你怎么还不睡?晚饭吃了没?”
“见我只有问吃喝的事情吗?”他像是在笑。“怎么皇后没有留你吃饭?谈了很久?”
“也不算久,只说了一会儿我就出来了。”
“那你却这么晚才回来?”
“……出宫之后又去了趟兵部。”
“兵部的人还有为难你的吗?今天老胡来了我这里一趟,就是京城总督。他原本对你有些想法,但是最近几日倒是非常佩服你,又不好当面夸,就到我这里来说了你一车的好话,看,夫君我虽然终日足不出户,也与有荣焉。”
她很想笑,但是嘴角就是扯动不起来。
他看似无意地又问:“今天遇到什么麻烦事吗?你很心神不宁的样子。”
“没事。只是……在想公主和你说的话,你病了这些日子,陛下到底会怎样看你?”
她虽然极力想扯开话题,但是生平不会说瞎话,结果绕来绕去,又绕回到心底里的纠结所在。
曹尚真的声音一低,“在宫中还是遇到什么人了吧?是皇后说了什么,还是遇到什么人又和你说了什么?”
她迟疑一刻,还是说出了口,“我遇到了太常县县令。”
“哦?那家伙,还没有出京上任?”他慢悠悠地说,“你在宫中遇到他?以他的品级,没这个资格入宫啊。”
“他是被陛下召入宫的。”
“为了赈灾?尺寸之功也值得宣召?”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的轻蔑,但这轻蔑其实只是假象,因为他话锋一转,又问:“陛下是为了别的事情见他吧?与我有关吗?”
“我不知道。”这个回答她也算诚实。虽然百般提醒太常县县令,也隐隐猜到他入宫的秘密,但其实她并不能确定他和皇上对话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曹尚真想了片刻,又问:“夜溪没有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吧?”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说。任何人,任何话,也不能将她从他身边拽走,这一点毫无疑问。
“那么陛下有没有威胁你什么?”他又笑了笑,“你应该是见到陛下了吧?他最喜欢用的招数就是威胁,想来已经威胁过太常县县令,然后又来威胁你?”
丘夜溪猛地握住他的手,“若他们有人要伤你,我第一个挡在你身前,但是你也要保证,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