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季树人痛得叫出声。
这声惨叫一落她都想自杀了,抱着头,想找地方溜,但是身边的家伙竟赶在她前头,想先一步夺门而出。
「都给我回来!」季寿山都七十好几了,声音还是很宏亮,这一出声,两个人像被射了飞镖,钉在原地不敢动了。
其他人见了,纷纷掩嘴偷笑,偷笑声起起落落,还挺刺耳的。
「还不过来!」老人加重语气。
两人互觑一眼,巴美埋怨的瞪着他,季树人则是一脸的歉意。
最后互叹一声,硬着头皮走到季寿山面前,依循古礼,双膝跪下,连头都趴到榻榻米上,不敢见人。
真丢脸啊!
「树人,你昨晚没睡好吗?」季寿山沉声问。他是季树人的爷爷,季家庞大的时装企业就是他一手建立的。
五十年前他只身一人由台湾到日本打拚,努力让自己融入日本社会,这才开创了这大片江山,成为华人圈里难得能在日本富极一方的最佳典范。
他重视茶道,重视家族聚会,不容家道败坏,所以四个月一次的茶道大会,其实就是训示大会,反覆告诫子孙长辈创业有多维艰,子孙该恪守礼法,守住家业,不可颓废荒唐。
他儿子这代还算勤奋,但到了孙子,而且是唯一继承人的第三代,简直是乱七八糟到了极点!
成天无所事事,也不去上班,平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就连今日由他亲自主持的茶道大会都敢打瞌睡,这小于快成废柴了!
「我……这个……因为……那个……所以……」跪着的家伙支吾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两个昨晚喝酒了?」靠近时,他闻到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
巴美暗暗叫苦,昨晚两人皆喝得烂醉,今天早上还是她突然惊醒,想起早上有茶道大会,看看墙上的电子钟,马上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冲下床要叫醒隔壁的家伙起床,但是才跳下床,一股直觉让她回头——吓,那小子昨天跟她同床,他们两个醉得一塌糊涂,居然抱在一起睡了一夜。
她当场愣住,忽地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很整齐,短到只包住屁股的T恤还在,她的内裤也穿得好好的。拉开被子看看他的,也算OK,上衣脱了,但是下半身还在,那条看起来像短裤的内裤也穿在他身上。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酒后乱性,要是擦枪走火就糟了。
看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她直接揪起他的耳朵,踢着眼睛都没张开的人进到厕所刷牙,三分钟后再拉他出来,帮他套上正式的和服,脚上穿上白足袋,拉着他就跳上计程车,然后再赶到她家,换她套上一身和服,这才匆匆忙忙在即将迟到的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本来以为只要低头乖乖熬个两至四个小时,喝茶听训完就可以离去,哪知道这家伙居然睡到打呼,还差点没压断她的骨头,她真给他害死了!
最夸张的是,两人身上还散发着昨夜的酒气,死定了嘛!
「爷爷,我们昨天喝了一点点的酒……」巴美尴尬的说。
「你们昨晚又混在一块了?」季寿山灰白的眉毛翘起。
「嗯……」她的脸都要与榻榻米贴平了。
「哼,真是绝配!」他哼声道。
这两人,一个懒散,一个招摇,两个都是异类。
能凑在一起,感情还这么好,还真是其来有自。
「为什么喝酒?」季寿山不怒而威,只是问个话就已经够压迫人的了。
「因为……」巴美绞着脑汁想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失恋,所以到人家家里买醉吧。
「因为我心情不好,是我拖她来我家喝酒的,她还劝我不要喝太多,我们只是小酌……大部份的时间都在聊天。」季树人跳出来当英雄。
她瞥他一眼,感激他一肩扛了。
「心情不好小酌?你这小子天天醉生梦死,还有什么资格谈心情不好?还有,只是小酌身上的酒味都可以呛死蚯蚓了,你这小子就知道睁眼说瞎话,我问你,你们一个晚上都聊些什么?」季寿山表情往下沉,看起来更吓人了。
「聊……巴美劝我要发愤图强,做出一番事业让爷爷刮目相看,希望我……别再做一个挂名的米虫专务了。」季树人牙一咬,牺牲到底了,若不奉上人头以示真诚,是止不了血的,为了保住她,他只好自己赴死了。
此举果然博得巴美感激涕零的眼神,也罢,值得!
「巴美说的很对,你这小子天天混吃等死,再不努力了解公司的事,等你爸退下来后,公司交给谁啊?不长进的小子,巴美说了一夜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季寿山骂完后,脸色缓和很多。
「有。」这时候还能说没有吗?唉,这招叫弃车保帅,保了巴美保不了自己,只好被念了。
「很好,那你明天就回公司上班,职位也顺道调动一下。慎明,别再给他闲差了,让他挂个部长吧,唯有让他真枪实弹上场,他才会有所长进。」季寿山转头交代儿子。
季慎明点了点头,他是季树人的爸爸,公司的社长。
季树人听到爷爷的话,脸都绿了,这次的牺牲空前壮烈,他始料未及。
「爷……爷……」他连声立曰都抖了。
「还有,慎明,我再交代一件事,别给这小子特权了,他需要磨练,以后他要跟着大家上下班打卡,还要参加公司会议,彻底了解公司的运作,另外,在日本划分一个区域,业绩归他扛,做不到就扣薪,薪水不够扣,扣家族给的零用金,再不够,扣年终红利,若是不行,要他立下欠条,卖房子搬回家住,让我亲自调教他如何做生意,否则将来家业到他手上也是只有败光的份。」
季树人听到这里已经是整个人被剥皮的泡到冰河之中了,不是准备要断气,就是要送急诊了。
「爷爷,这……会不会太严厉了点?」一旁的巴美实在不忍心,忍不住说情。早知道下场这么惨,她就不让他牺牲了。
「严厉?我放任他混得够久了,再不整顿他,还有救吗?巴美,你这次表现很好,爷爷很赞赏,以后就是要多激励他,别让他再继续懒散下去,听到了吗?」
她点着头,笑得极为僵硬,她这辈子被这位老先生赞美的次数寥寥可数,要是从前他肯这么当众称赞,她不乐翻天才怪,但今天她心虚得根本抬不起头了,尤其对身旁的家伙更是愧疚,要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被逼得去做这些令他生不如死的事。
她对他寄于无限的同情。
「巴美,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在外面混,去把外面的工作辞掉,跟着树人一起去上班,他做部长,你做秘书,两人合力搞定公事,别让他在公司丢脸。」季寿山看了她一眼后,下令。
「什么?连我也要去公司上班?」她立即瞠目大叫。
季树人闻言却瞬间眼睛发亮,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一起上班,听起来挺不赖的,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一整天都跟她泡在一起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辞职,我很喜欢现在当彩妆师的工作。」她哀求道。
「你真不想去帮树人?」季寿山问。
「我不是不想,而是——」她话说到一半,大腿被人捏住了。
她瞪向捏她的人,季树人竟露出一副悲惨至极的可怜相,那好像在说——我都为你下地狱了,你怎么反而舍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