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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志宁既没往他们的方向看,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自进舱取自己和小珚的东西。

  见钱姑娘无视谢志宁冷漠的反应,仍对他垂涎三尺,小珚不由得替她难过,心想她一定是有病,否则哪有大家闺秀如此不自爱的?

  回到帐篷后,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谢志宁,他冷冷地说:“别以为世上只有男子好色,色女人也多得是,对那种人,没必要滥施同情。”

  “你真是个英俊的冷血鬼。”她低声骂道,心底却因他面对钱姑娘那种美女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而感到高兴。



  “我不是冷血鬼。”他并不当真地抗议道。

  “你就是。”她也不很认真地坚持着,与他顶嘴。

  简易帐篷被收拾得整洁有条理,而为了阻挡夜风的侵袭,他们的帐篷口和顶棚都被厚厚的帆布挡住,并用沉重的铁爪、船锚等东西压住。可是,当夜晚降临,他们并肩躺在这小而密闭的空间时,却都感到非常不自在。那寒冷的风也一个劲儿地往那些无法堵住的缝隙内灌入,让帐篷内充满寒气。

  唉,早知她要跟来,就该把帐篷搭得更大些。他在心里懊悔地想。

  他们只有一床被子,昨夜在舱房里,两人合盖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今夜在帐篷里独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免“合盖”的可能性。

  于是经过一番谦让和争执,厚实暖和的被子由小珚获得。此刻她正将被褥一半铺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小心地缩紧四肢,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碰到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身体保暖。



  夜渐渐深了,可她毫无睡意。听到甲板上“呼呼”而过的风声,她为身边的谢志宁担心,他身上裹着她带来的毛毯,但毛毯不够暖和。

  “谢——志宁?”她试探地轻唤,因为她好久没听到他的动静,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

  “干嘛?”他的响应是立即的、粗声粗气的、清醒的。

  “你冷吗?”

  “不冷。我热死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真的吗?”她哆嗦着问。

  “当然是真的。”他低声命令。“闭上嘴,赶快睡觉!”

  “可是我好冷……”她可怜兮兮地说,气他怎么可能热,而她却这么冷。

  他没有响应,帐篷里只听到风的声音。

  当又一股冷风穿过帆布缝隙吹到身上时,她瑟瑟发着抖,将头缩进被里。

  忽然,被角被掀起,随即,一副温暖的躯体靠近她。

  “你做什么?”她发出惊呼,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趋向他。

  “做该做的事。”他拉起她,将身上的毛毯铺垫在两人身下,再搂过她冰冷的身子,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说:“为了旅途顺利,我可不想看到你生病。”

  “我也不想。”她用冰冷的鼻尖磨蹭他温暖的脖颈,惊讶地发现与他如此亲密相拥,并未让她感到不自在。

  她挪动着身子,寻找更多的热源和更舒服的位置。

  “安静点,你这样动来动去的,被子都透进风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警告。

  她如言不再乱动,可是她柔软的身躯和芳香的呼吸却不停地扰乱着他的心智,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抱紧她,让她贴在自己身上;想低下头去,吸吮她的芳香、品尝她的甜美……

  照以往的个性,只要想他就会做,可现在,他胆怯了。他的双手忽然握住她纤细的腰,将她猛地转了个面。这样,也许能让他远离诱惑,保持清醒。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先是让小珚有片刻的不满,但当她发现这个姿势刚好温暖了她寒冷的背时,她温顺地接受了。

  “谢谢你。”她用充满睡意的声音对他表示感激。

  “谢我什么?”

  可他只得到一阵均匀而舒缓的鼻息作为回答。

  翌日,当得知他们真的去睡甲板帐篷时,船主非常过意不去,特意在经过一个小城时,停靠岸边,让大儿子去买回两床被子。

  这样,谢志宁和小珚夜里就不会再感到那么寒冷了。

  得不到谢志宁注意的钱姑娘,很快又迷上了对她亲切温柔的船主大儿子,一有机会就往他身边跑,因此谢志宁和小珚此后的旅途平静而快乐。

  经过近二十天的航行,商船抵达京口。

  京口是长江三角洲的咽喉之地,这里的青山绿水赋予它极其便利的交通货运,朝廷的茶马互市新政使它成为东西连接、南北贯通的商运流通中心。

  日头偏西时,商船在千帆竞逐、万桅耸立的码头靠了岸。谢志宁和小珚告别船主一家后,直奔骡马店打听苗大锅头的行踪,可惜仍旧没赶上,苗家马帮两天前就离开了。不过骡马店的人告诉他们,苗家马帮将在僰道县换驮。

  出生于茶商世家的小珚和多与送茶人来往的谢志宁都知道,“换驮”就是换货物,意思是马帮队将在僰道卸下从杭州、京口运去的货物,再在那里上新货,然后启程。这也表明,换驮的马帮队会在当地休整几天。

  “既然如此,我们今夜就好好休息,明天再上路吧。”虽然再次错过向导让他多少有点失望,但谢志宁还是很认命。

  小珚则兴致高昂地安慰他:“就是,在船上待了这么久,我都不会走路了。而且你不用担心,水路比陆路快,明天清早我们就上路,一定能赶上他们。”

  他低头看着她,见她可爱的小脸蛋上沾着灰尘,原本整齐美丽的发髻松散地坠在脑后,衣服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斑点,那是多日在船上风吹浪打的结果,可是她明亮的眼睛仍然燃烧着热情和斗志。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捏她翘起的下巴,称赞道:“你真是我的好同伴。”

  “为何这样说?”

  “因为你从来不抱怨。”

  她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如果那能解决问题,我会每天从睁开眼睛就抱怨。”

  他笑了笑,拉紧身上的大包袱,指着附近一家装潢富丽的客栈。“走,今晚我们就到那里去住一宿。”

  那一夜,他们脱离了摇晃的船,在客栈床铺上稳稳当当地睡了一夜。但也许是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忽然没有了对方,他们都睡得不好。唯一让他们满意的是,在各自的房间里,他们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

  京口来往船只多,要找可载客的商船并不难。早饭后,他们再次回到码头,顺利地搭船沿长江而上,直奔僰道。

  运河流速平稳,长江则不然,尤其是春汛期间,水位上涨,船只逆流而上,风险更大。但他们搭乘的是能抗风浪的大商船,因此一路上可说是有惊无险。

  离开江南时,还是春寒料峭的二月,进入巴蜀时已是四月天,气温陡升,炎热如夏。被滇蜀茶商和马帮称为“绿洲”的僰道县(注二),因金沙江、岷江在此交汇形成长江,因此素有“万里长江第一城”之称。

  下船后,他们立刻打听到苗家马帮的消息,他们住在城里的“大通商号”。

  两人直奔那里,不巧苗大锅头一行人到城外货栈上驮(注三),尚未回来。

  谢志宁留下口信,在商号附近找了间客栈落脚后,便带着小珚去逛骡马集市。

  “老天,这里的马比人还多!”

  看着狭窄的街道上挤满驮着各式货物的高骡矮马,小珚连声惊呼。

  “是啊,这里是西南茶马道的中转地,有上千家骡马店,除了进出古道的马帮和茶马易市的商人会在这里滞留外,一般游客很少到这儿来,自然骡马多过人。”谢志宁回答着,带她走进一个拴了很多匹马的围栏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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