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恭毕敬的话才说了一半,欧阳灵玉便做出噤声的手势,张管事赶紧闭嘴。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滋、滋的怪声,而且……好像离他很近
「少爷是说……」他竖直耳朵,听着四周传来的杂音。
「好像是啃骨头的声音。」最夸张的是还能听到非常用力吸髓的声音。
「怎么会有人在三少爷房里啃鸡骨头,三少爷肯定是听岔……」张管事失笑说道,但上扬的嘴角随即凝住,他突地想起一个小丫头……果然,他视线向下一瞟,瞧见那圆圆的身子就蹲在椅子旁。
顺着他的目光,欧阳灵玉的脸色更沉了。「不会有人,那她是鬼吗?」
「呃,这个……呵呵……她是刚进府的下人,还没教她规矩,三少爷别见怪。」干笑不已的张管事连连嘘声,想让背对着他的丫头长点机灵。
偏偏,那个姿态不雅的小姑娘敞开两腿成蹲势,手拿一只没肉的鸡腿啃得不亦乐乎。
喔!应该说先前是肉肥汁鲜,可是在她狠狠地撕咬几口后,很快地就只剩骨头而已,她还意犹未尽的吮着髓汁,啧啧作响地不放过半丝美味,嘴角油光抹了又抹,让她看来很旧的衣服更显脏污,活似三日没进食的乞丐。
小丫头这种「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的专注吃法,怎么可能听得见张管事的暗示,当然是自顾自的继续「认识」鸡腿。
「好吃吗?」欧阳灵玉刻意扬高声音。
没理会张管事一脸着急的模样,他下了床,缓缓走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小猪仔。
「唔!唔!」好吃、好吃、真好吃,肉一咬就滑开了,嫩得在口中化了,因为太好吃了,即便她听到问话,嘴巴也没空回。
「真有那么好吃?」不过是油腻的鸡腿,他光看就觉得没胃口,她怎么咽得下去?
打出生,他便是养尊处优的欧阳家三少爷,向来美食佳肴、锦衣华服不缺,加上带着病根,他就像娇贵的兰花般被养着,入口之物非讲究不可。
可是看到一名丫头肆无忌惮吃着他不要的食物,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向来胃口不佳的他难得有点饿意,口中涎液直冒。「唔!唔!」真的很好吃。不知死到临头的富贵还吮着白胖指头,瞧见身边多了一双华丽靴子,以为对方也饿了,便从地上碎掉的盘子里挖出一尾虾子,剥了壳,大方地往上一递,乐与人分享。
「妳是猪吗?脏掉的东西也能捡起来吃?」欧阳灵玉一手拍掉她的好意,对她的吃法感到不屑,但眼睛又离不开她吃东西的样子。
「咦,掉了?」不能浪费啊,她刚刚吃过一只,真是鲜美。
一见她又把掉下地的虾子检回来,作势要往嘴里放,欧阳灵玉蹙起眉,再一次拍落她手上的虾,甚至一脚踩上、用力踩了几下才又抬脚。
「啊——」富贵惊呼一声。
粉色肥虾在他无端蹂蹒下,变得又扁又黑,让少吃一口的她顿时傻眼,嘴一扁,眼眶盈满泪光,但她没有哭,只是含着泪水,非常心疼地拎起扁扁的虾子,傻气十足的想捏成牠原来的虾状。想当然耳,那是不可能的事,不管她再怎么捏,还是像一条黑色的虫子。「张管事,咱们欧阳家没给她饭吃吗?」看那委屈的样子,难得的,欧阳灵玉竟有一丝丝不忍,好像他刚刚那脚做错了。
张管事闻言,立即上前解释。「三少爷,这丫头刚让牙婆子带进府,还没见过老爷夫人。」
「哼!带她下去,见过爹娘后让她多吃点,别传出闲话。」
「是的,少爷,我马上带她走。」张管事连连应声,心里着实松了口气。那牙婆子没说错,这丫头真是带福,本想莺儿起了这事头,势必会让三少爷发好大一顿脾气,这会能这么解决了,他可省事多了。
不敢多说二话,连忙拉起还在哀悼没能死得其所的虾子的富贵,三步并两步走得很仓皇,没敢停留半刻。
在两人脚步声逐渐远去后,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忽地弯下腰,拾起他之前打翻的饭菜中,一块看起来还不算难吃的姜汁鸡片。
盯着它许久,两眼都快盯成斗鸡眼,又天人交战一阵,犹豫再三,这才如壮士断腕般一口气放在舌头上,不嚼。
须臾,他神色难看的沉下眼,舌头一伸,肉片又掉回地上。「该死,还是一样难吃,难不成她吃的那块特别好吃?
第二章
「少爷,富贵给你打水来了,你快起来洗脸,别贪睡赖床了。」宏亮又清脆的稚嫩嗓音传入耳中,咳了一夜、辗转无眠的欧阳灵玉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美目一掀,瞇眼看了射入窗棂的晨光一会。
呻吟声随即扬起,他翻身拉被覆头,只露出柔美黑发,心里低咒着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混帐,居然把这头少根筋的小猪调到他屋里伺候。
不一会,身体小恙的他随即想到,是他,他自己就是那个不长眼的混帐!
千金难买早知道,他现在懊悔无比。
那回见了富贵丫头旁若无人的吃相后,他让张管事调她来做他的贴身丫鬟,晚膳时看她对哪样菜流口水他就挑哪样吃,他也想尝尝她口中的美味。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她根本就是一头长得像人的猪,事实证明除了桌子、椅子啃不下去外,硬得像石头的烙饼她照样啃得味滋有声,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他被骗了!
被骗了还不打紧,这几天他又发现一件更叫他气馁的事——这丫头是他天生的克星。
「少爷,天亮了耶!你还不想起床吗?可是水要凉了喔!我不想再跑一趟去提水耶,又远又重的。」富贵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靠着铜盆架子打盹。
其实她也想窝在暖被窝里多睡一会儿,可以前的主子规定她寅时就得离床,先洒扫里外再备食,等主子一睡醒便得上前更衣着鞋,不能让主子等。
这么多年了,她也习惯了,明明还是想睡到连连打呵欠,但身子就像有自我意识般,时辰一到便会拉着她离开被窝,比她「本人」还忠心侍主。
「不想?妳能说不想的吗?」到底谁才是少爷,她那颗猪脑袋搞清楚了没?
富贵自动跳过对她责问的部份,自顾自的说:「少爷,管事伯伯说你身体不好,早上的药膳一定要吃,不然又会咳个不停,其实管家伯伯也没说错,你多吃点才不会吵得人家睡不着。」自从她伺候少爷以后,每天早上都会端早膳跟药膳来,这少爷除了早膳挑剔之外,对药膳更没好感,时常是碗一翻就算回答了。
前些天她也不想管他,少爷高兴就好,但昨天他咳得好厉害,害她一直睡不着,现在好困喔。
「我吵了妳?」欧阳灵玉的声音又轻又柔,但伺候过他的丫鬟都知道,这是他生气前的预告,唯独,富贵不知道。
「是呀!好吵哦!你一直咳个不停,我翻来翻去就只听见你的咳声,天都泛白了我才能睡呢。」她又打了个呵欠,没遮没掩的张了个大口,以为没人瞧见。
「富贵。」他轻声低唤。
「是,少爷。」他想起床了吗?对了,面巾呢?要先拧干对折,放在盆子旁好取用。
还有,管事伯伯交代过她,少爷用的水盆要先沾一滴龙涎香……呃,不过什么是龙涎香?她搞不清楚,便从院子摘两朵花往盆子里丢,温水一泡不就香了,差不多吧。「富贵,妳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啊?」欧阳灵玉没离开床,但已坐起身,温润的喉音多了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