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弯弯曲曲的黄河经过都城向东面的莘集村缓缓流去。
莘集村是个小集镇,临着古老的黄河水道,周圊有着望上尽的沙滩和无边的芦苇,所以村民们在这块土地都以织席、捕鱼谋生,世代安居乐业。
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黄河一如往常般滚着浊浪,渔夫们坐着小船在靠近河岸边处打鱼,旋身撒网收绳,一次复一次。
十几条小船随着竹笼里装满了鱼而陆续的摇桨离去,只留下零落的两三艘仍为了未满的竹笼认真的打着鱼,没注意到黄河水位愈升愈高,波浪也愈来愈汹涌,直到岸边有人朝他们大叫——
「喂,快上岸呀!黄河泛滥啦!」
船上的渔夫们闻声抬头。
黄河泛滥?怎会?时间上尊呀,今年泛滥的时间怎会提早了这么多?
渔夫们抬头往上游望去,只见黄浪推涌,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变得波涛汹涌,而且一波波的浪潮早将他们的船推离了原捕鱼处。
「快上岸、快上岸!」
还在河面上的渔夫们争相告示,一艘艘小船急忙摇桨往岸边靠去。
其中有艘小船正欲将刚撒出去的渔网收回时,却发现网子上知被浊浪里的什么东西勾住,渔夫唤来伴儿帮忙,夫妻俩用力扯网,却在一阵急浪涌来的瞬间反被鱼网拖进浊浪里,双双落水,灭顶……
吉祥是金家渔夫的大女儿,身为老大的她总是在父母出门捕鱼时,就跟着起床到厨房生火打水,负责煮食与家务,照顾比自己年幼的三个妹妹。
二妹如意有时候醒得早了,也会起来帮忙。
三妹花开、四妹富贵偶尔会帮忙,只上过帮倒忙的机率比较多。
他们一家六口生活虽上富裕,却知足守本份,直到那天黄河河水提早泛滥成灾,意外的夺走了她们双亲,让原本和乐的家庭变了样。
那年吉祥才十岁,如意九岁,花开、富贵也才七、八岁而已,顿失父母的四姊妹在无依无靠又没钱埋葬父母的情况下,只能接受隔壁大婶的说朊与安排,卖身葬父母。
那年,她们失去了父母。
那年,她们姊妹分离了。
那年,她们的命运有了分歧。
那年,之后又过了好多年……
第一章
哇!好宽的朱门,直接拉辆车进去绰绰有余,新主子真的好有钱哟!连门上的铜环都比她脑袋瓜子还大,好威风哦!
啊!好高的台阶,这么高怎么跨得上去?存心欺负短腿的人嘛!
说到短腿……等等,能不能不要走那么快啊?她不想再被丢下了……哗!这就是石狮子吗?感觉好像在瞪人,牠们不会一下子活过来,咬她一口吧!
对了,得赶紧把白嫩嫩的小手藏好,不能晃来晃去,徐大娘说新东家的家规甚严,没点规矩的下人不仅会挨板子,饿上两、三顿更是常有的事。
偏偏她最禁不起饿了,一餐不吃就头昏脑胀,眼睛一花什么也记不住,说不准会忘了规矩、得罪了主子,这可不行啊,她挺喜欢这儿的。
瞧瞧……哇!哇!哇!好美的花,好高的树,好……好大的房子……咦白色石头,真是奇怪,这么漂亮的石子,铺在地上让人踩不是会脏吗?
「妳这丫头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快跟上来呀!」徐大娘回头唤着,她可真有点担心,这丫头傻里傻气的,没个精明样,不晓得能不能让张管事满意?
没听出徐大娘的担忧,小身子早就蹲下,专注的拿袖口拭着白石头,「这块石头有点脏,我擦干净点。」让白石头变灰了不好看,还是亮亮的好。
「脏?」徐大娘看着一脸圆呼呼的小丫头翘起小圆臀趴在地上,一心一意地擦拭雨花石片上的云斑时,差点哀叹到没气,「哎呀呀!妳的脑子都装了些什么啊?石板路本来就是给人踩的,妳擦个什么劲?还不快起来!」
「可是很脏……」白白的多好看,好像会发亮的压扁鸡蛋……想到这,她突然好想吃鸡蛋喔,好想好想……她已经饿到肚子没力气咕噜了,如果这石头擦完就能吃,多好啊。
「那不是脏,那是石上的云斑,再说,脏了也不关妳的事,张管事那边等着看妳,妳要耽搁了,到时抽上鞭可别说我没提醒妳。」看那口水又要流出的憨样,这丫头不会又把她的手当鸡膀子了吧?思及此,徐大娘这么大个还是抖了一下。
算了、算了,赶快将人带到也算交差了,管这丫头什么傻性子、怪肚子,五两银子入袋后便与她无关。
这回价钱她刻意拉高些,毕竟这丫头在她手臂上留下的牙印子还清楚得很,也让她荷包缩了不少,没回本可不行。
说来当替人谋事的牙婆可不简单,不仅要眼捷手快,一见哪有伶俐丫头要卖就得赶紧下手,不能让同行抢先一步。
再来更要懂得察言观色、人脉遍布,看哪家的老爷夫人缺使唤的,第一时间就得去问想要什么性子的丫鬟奴仆,上山下海也得找来。
打她入行快三十年了,至今还没令买方失望过,在这行也小有名气,她打算再做个一、二十年,直到走不动为止。
可一遇到这憨傻有余、聪慧不足的丫头,她怀疑自己这块金字招牌就要给砸了,明明八字也合、福态像也对,但就是不够精明。
最好是别给她惹大事,不然人家会怀疑她的信用,想想,她做完这笔生意还是换个地方住好了。
思及此,徐大娘脚下步伐益发快速,不一会,就踏进富丽堂皇的厅堂,等小丫头喘吁吁的赶上时,她的好听话已经说过一轮。
「妳说的是这丫头?」语气扬高,有些怀疑。
四十出头,但看得出劳碌过头的中年汉子瞇起眼,打小丫头一进厅堂,便像挑瓷器好坏般打量着眼前略显福态的小姑娘。
「是呀!张管事,她叫富贵,今年刚满十五,手脚利落又勤奋,洒扫伺候更是勤快,绝对是您府上的好帮手,您要不用她真的可惜了。」徐大娘舌粲莲花的「推销」,不让买主说一声不。
背微驼的张管事点点头。「看起来是福福气气,长得挺讨喜的,本来是怕她动作不够利索,但妳都这么说了,我就信妳一次。」
「没问题,她打小就做这活,不会给您惹麻烦的。」徐大娘心有点虚,但话还是得说满。
「嗯。」张管事又打量小丫头一会,接着压低声音在徐大娘耳边问:「还记得我跟妳说的吧,找人看过八字了没有?」
「您放心,咱富贵人如其名,是旺主兴家的命格,能让主子家多福多寿、财源滚滚,每个给富贵算命的先生都说她天生好相,自己一辈子安安顺顺,还能荫得旁人沾福增寿,张管家尽管拿富贵的八字去问,我徐大娘不骗人的。」
「嗯?要真这么兴主,她前个主子肯放人?」他可不相信有人会把福寿往外推。
徐大娘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假意叹了口气,「这富贵前个主子夫人善妒,宅子里不用过了十五的姑娘,要不谁会把富贵这样的丫鬟往外推?您不晓得我也是消息够灵通、动作够快,不然想收留富贵的人家可是排到京城了。」
金富贵挠挠耳朵,眼睛里载满疑惑却不敢插嘴。
有吗?她上个主子分明是破产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拿了根绳子说要上吊,几个人拦着都没用,东拉西扯的没死成……虽然后来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