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田大爷?」郁相思摇摇头。「伊莎贝拉是我的朋友,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如果有朋友从很远的地方来,我们都是很高兴接待他们的。万一朋友生病了,当然要照顾她了。」
「可是你们衙门拿刀拿棍,不让我们出去,费南多大爷很生气,很着急,他本来打算带小姐赶回海州,那里有我们的大夫。」
「田大爷已经在想办法。伊莎贝拉还病着,就算你们日夜马不停蹄赶回海州,最快也要三天,不如让她在这瑞安心养病。」
「他在想办法?」
「是的,他在外头想办法。瞧,药草不是都送进来了吗?他的部下也在查病因,明天一早还会有大夫赶来,请你和费南多大爷放心。」
「果真?」
「田大爷待你们是客人,也是朋友。」
狄雅哥又陷入了他惯有的沉默,只是注目香炉里细微的火光。
香雾袅绕,安抚人心的香味缓缓渗入了异乡客人的肺腑里。
「早上他问我,他像什么。」
「嗯?」
「他像一个掌舵的船长,风雨和海浪不能阻挡他,他想往哪里去,船便能往那边去。」狄雅哥一边思索字词,一边慢慢地道:「他比迦各罗国王更有勇气,他比伊西邦女皇帝更有智慧,他像是……玉皇大帝。」
「啥?」这个结论转得好硬,郁相思一下子无法回应。
「你们玉皇大帝不是最高的神明,掌管所有的一切?」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很欣赏他的说法。
但她不说破。这位「田大爷」可不是天上虚无缥缈的玉皇大帝,而是人问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统治天穆王朝的大皇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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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朝霞遍染金光。
穆匀珑坐镇白芷镇的衙门,巴州知府唐瑞连夜赶来,恭敬地站立一旁;下令封客栈的知县站在下首,脸色死灰,还不时发抖一下。
「肠炎?吃坏肚子?」穆匀珑又问一递。
「五个大夫有四个如此诊断,另一个诊断为肠痧。」潘武报告道。
「诊断大同小异。」穆匀珑点头,又问:「他们都是先看过掌柜一家四口,这才去看伊莎贝拉?」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让大夫先有了偏见,误判西国人为病因。
「是的。」
「那又怎会吃坏肚子?」
「属下已经查明,昨天中午,掌柜一家做了叫化鸡,本来是自家要吃的,但伊莎贝拉小姐吃完午饭,闻到香味,也吵着说要吃,掌柜只好请她吃。到了傍晚,他们便陆续发病了,大夫推测,可能是天气热,鸡只内脏腐败,便产生了毒根。」
「鸡只来源如何?」
「平日供给高朋客栈的农家鸡只并无异样,属下已请衙门派人注意,若有鸡瘟情事,就得立刻处理。」
「庄知县,这就是你的职责了。」
「是!是!遵旨。」知县赶紧点头,差点就要跪了下来。
「另外客栈的饮水和食物并无可疑之处。」潘武又道:「但属下还是请托元老爷,送进去干净新鲜的饮水和食物。」
「你做得很好。都没事了,郁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回禀爷,郁姑娘说她得沐浴,去了病气,这才好出来。」
「这么麻烦!」
穆匀珑再也按捺不住,立即起身;他一夜未眠;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安危,她不出来,当然就换他去找她了。
「皇上……」唐瑞见状忙道:「臣去备轿……」
「不用了,朕有侍卫,你暂时还别揭了朕的身分,免得造成困扰。」
「臣遵旨,那就由臣陪同皇上……」
「别跟来。」他拂袖而去。「你们两个商量一下,看要如何为白芷镇增添几个有本事的大夫,好让老百姓不受病痛之苦。」
晨光初现的大街上,他快步走过。白芷镇不大,客栈和衙门都在同一条大街上,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小镇不需要好大夫。
来到客栈大门前,那里已经有早起的百姓聚集聊天,加油添醋,大谈昨夜惊魂;一见到这位玉树临风、气度高贵的公子,立刻自动让出一条路让他和四名雄壮威武的高大护卫走过去。
「田大爷耶!听说大夫就是他找来的。」众人议论纷纷。
「他好大的头面,听说唐瑞都来了,唐瑞到任巴州府三年了,从来没来过咱白芷镇。」
「我听百草庄的人说,田大爷三两句就打发掉红毛人,气得那个八字胡子翘不起来,都垂下去了。」
「我猜田大爷是钦差,来捉红毛人回去给咱万岁爷玩赏玩赏的。」
「钦差?我怎么没见到尚方宝剑?」
流言飘过耳边,穆匀珑置若罔闻,他一脚跨上客栈的台阶。
既然不是瘟疫,客栈门前的绳索已经撤去,他进到大堂,掀开那道阻碍的门帘,脚步越走越快,来到了西厢最后一排屋子。
弯过屋角,出现一座小院落,一株紫薇树位居其中,高度越过了四周屋顶,彷若高耸入云,蓝紫的花朵开了满树,地上也掉了满满的紫色花办,朝阳洒落,芳香四溢。
绕过树干的阻挡,他就见到正欲推开房门的相思人儿。
「相思!」他欣喜若狂,立即奔向前。
「别过来!」郁相思急忙大喊一声,随即比出右手掌,猛摇个不停。
「爷!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我怎地不能过去?」他重重地踩下脚步,很不情愿地道。
「我身上沾了很多不好的气味和污物、还有汗臭、秽气、病气……」
「有什么关系?」他又要举步向前。
「爷啊!不行!」她再度大喊,十分坚决地伸直手臂,好像这样就能以手掌挡住他的汹汹来势。
「相思你啊。」他无可奈何,只能长长一叹。
「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嘛。」她脸蛋微红,为她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而绽开羞涩的甜笑。「我洗了身子,也才觉得清爽。」
那憨态,那姿容,那甜美,怎能不牵动起男人躁动狂热的心啊。
「好,我等你沐浴。」穆匀珑真的要佩服起自己的自持功夫了。
「你去前面坐,还是去忙都行,我好了自会出来找你。」郁相思一脚踏进房门,又回头道:「不准偷看。」
「嗟!」他好恼。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挡他?还有谁敢拂逆他的意思?还有谁能带动他的人和心团团转?
唯她而已。
盯着紧紧掩实的房间,他开始盘算,以后要如何好好地「看」她。
紫薇树下,侍卫为他放置一张小桌和靠椅,摆上了热茶和点心;他坐下来,咬了一口桃酥,灌了一杯香片,随即站起,来回踱步。
房间隐隐传来水声,他忍耐着不去听,将心神拉回,仰起头,凝望一树缤纷的紫薇花。
大朵大朵的紫薇盛放,浓香扑鼻,姹紫嫣红,热热闹闹地缀满绿树和晴空,他心念一动,伸长手捞了捞,再搬来椅子,站了上去。
「爷!」侍卫们立刻紧张地奔到他身边,急道:「请让我们来。」
「这等事岂能让你们来。」他低头微笑,又伸手去摘花。
四名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会心一笑。既然为郁姑娘摘花是主子爷才能做的事,他们也只好围住主子爷,小心保护他喽。
摘了九朵又大又美的紫薇花,穆匀珑总算爬下让侍卫战战兢兢的椅子,将花朵放在盘子里。
他再坐了一会儿,再咬一口桃酥,再灌一杯香片,实在无事可做,他站起身,绕着紫薇树踱来踱去,拿起棂香香袋闻了又闻,也不知道绕了几个圈,闻了几回香袋,他仰头望向爬在树梢头的太阳,脸色一凝,跑到房门前,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