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她摇了头,哽咽问道:「你会不会开了香路,然后当起山大王,过路要收买路钱?」
「不会。」他露出笑容,笃定地道。
「我怎知你是不是又诳我?」
「相思,我绝不诳你。这是一条百姓商旅都可以走的路,将来朝廷还有边境驻军来回巡逻,路断了立刻就修,确保每一个行路人的安全。」
「你又不是朝廷,说了就算?」
「我说了就算。」
「为什么你说了算?」她头痛起来了。
「相思,相信我。」他一再揉抚她的指头,柔声道:「或许,你不能亲自上路,你会遗憾;而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抹消你的遗憾。你想想,原本你打算五年、十年才能走出来的香路,若能缩短为几个月,年底巴州城就有来自波罗国的各式香料,这不是很好吗?」
「可能吗?」
「当然可能。我相信孟敬,你也该相信大耳会带大家走到波罗国。不过,他有这个本事迷路达两个月之久,我还是要孟敬多带几个罗盘,免得走错方向。」
「呵……」她轻笑出声。
他的谆谆劝说,她听在心里;知他财大势大,能募集人马粮草走过大山是最好的了;她也自知没有能耐,从头到尾不过出了主意而已,若硬要上路,还会带给孟大哥负担。
可心头怎地沉沉的?就如他所说的,还真有挥之不去的遗憾啊。
就像看到鲜美的果子结在树头,她却是怎么跳、怎么爬、怎么拿竿子捅也摘不到,需得等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伸长了手为她摘下,这才如愿。
唉,她真是不济事啊!
月亮躲到西边山头后面了,原本明亮的房间转为幽暗。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她也觉得累了。
「巾子又该换了。」他拿起她额头的巾子。
「对不起,田公子,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你有发脾气吗?」他微笑。
望着他的背影,她怔仲了。除了家人,还有谁这么纵容她?
既然她无法亲自摘下果子,那给他摘取又何妨?因为,他一定知道她所喜爱的口味和色泽,然后摘了满满一篮子她所喜欢的果子给她。
她闭上眼,不让眼眶里头酸酸热热的泪水掉下。
冰凉的巾子覆了上来,稍微舒解了她烫热不适的感觉;也许是方才哭过了;心思也松懈了,这会儿她眼皮有如千斤重,想睁也睁不开了。
朦朦胧胧里,欲睡不睡,属于他的灵犀香幽幽地钻入她的鼻际。
那香,极淡,极清,微冷,干干净净的,像是从一望无际的蓝天吹下了一股清凉舒爽的风,将那香氛送入了她的脾髓里。
梦境恬静,芳香融进了她的血流,化做了她的体气,呼息之间,灵犀清香萦绕周身,一如他在身边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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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睡得极好、极深;心满意足地醒转过来。
睁了眼,月亮早已不见:天色灰暗,她分辨不出时刻,望向了桌子,那儿却换了打盹的掌柜大娘。
她略感失望,却也欣慰他还知道去休息;待转回视线,就看到放在枕畔的灵犀香匣子。
匣盖并没有完全打开,只露出一指缝隙,她深深一吸,果然不是梦,她又能闻到香味了,那里头就是源源不绝、给了她一场好眠的灵犀清香。
虽然仍感晕沉,但她心想,既已恢复嗅觉,身体也不再发热,病应该是好了,正欲起身倒水,却还是不支地摔回床上。
「哎唷!」掌柜大娘被她惊醒,忙过来扶她。「别急着起身,有事叫我啊。」
「我还好……现在什么时刻了?」
「天快亮了。田大爷说你半夜很晚才睡,要你多睡会儿。」
「喔。」原来她没有睡太久,她又问:「田公子也去睡了?」
「我说年轻人啊,身体壮得像牛一样。他看了你一整夜,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会儿跨上马,跑上山去送行啦。」
「我要去。」
「你还病歪歪的,这怎生去呀?」掌柜大娘想将她按回床上。「要让你的田公子见了,他会心疼死的。」
她摇头。既然无法亲自上路,总该前往送行,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大娘,拜托你,借你家的小毛驴,我可以的。」她心急地恳求。
「这……」掌柜大娘好生为难,但一见到她焦急的神色,心肠就软了。「我家男人说,你早也香路,晚也香路,一个姑娘家跑到云顶关就为了香路,哎,也是该去瞧瞧的,你等等啊,我这就去叫我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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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亮,天穆国西方边境的吊桥边,五十名军士整队妥当,士气高昂,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原以为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探路任务,死在路上也没人关心,没想到孟大人待他们情同手足,纪律严明又处处关照,看着日渐充足的各项远行物资装备,兄弟们都安下了心;还有呢,原来那个一箭射穿雪豹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当今皇上!今天出发之日,皇上亲自来为他们送行,这等莫大的荣耀是他们在边关待上一百年也等不着的啊。
「各位,待你们打通了香路,史册上必定记载这辉煌的第一页。」
金龙旗帜迎风飞扬,穆匀珑站在高台上,神情威严,语气剀切高昂,视线转过一个又一个殷切热忱的脸孔。
虽是一身石青棉袍,却掩不了他天生的君王气度;四野静悄,天地为之屏息,浑厚语声也显得格外坚定有力。
「朕要各位珍重自己,路上小心,我天穆王朝的守护天神必定庇佑各位克服万难,平安往返。朕要见到你们年底回到这里,与你们的父母妻儿团聚过新年!」
军士们红了眼眶,初升的朝阳照在他们的皇帝身上,光芒万丈,有如天神亲自降临祝福,看得他们又是满腔热血激昂。
「孟敬!」
「臣在。」
「朕命你为天穆国西行特使,领此金龙印牌执行朕之旨意,率商队往赴波罗国,向国王递交诏书,结为友好,并建立起两国的边关贸易和通路,这个任务,朕托付你了。」
「微臣愿肝脑涂地,为我圣上完成使命。」孟敬跪下磕头。
「天色已亮,各位准备出发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孟敬再度拜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军士亦齐齐跪落,以最雄壮有力的呼喊来表达他们的赤忱。
呼声震动山野,聚在林中的鹰群拍翅而趄,飞向又高又远的蓝天。
「哇吓!怎么喊起万岁,是皇帝来了吗?」
掌柜大叔牵着小毛驴,诧异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郁相思坐在小毛驴上,身上包裹着一条毛毯,也是抬起头,望向丛林深处的山路尽头。
「喊一喊,比较有士气吧?」掌柜不解地挠了颈子。「可喊这么大声,会引起雪崩的……嘿,我忘了,雪早就融了。」
「掌柜大叔,他们快出发了。」
「好好,快走。」掌柜忙又牵起小毛驴。
郁相思抓住缰绳,努力坐稳身子,不让还头晕的自己掉下来。
清晨的山头,凉爽,湿润,安静,小毛驴踩过沾满露水的落叶枯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束束晨光从树顶间隙流泻下来,登时照亮了阴暗的林子,裹着毛毯的她也觉得暖和些、精神些了。
这条毛毯是掌柜大娘随手从床上抓来的,她原只是裹着挡风,但裹着裹着,便感觉毛料细致轻软,围拢着身子十分贴身舒服;待天光蒙蒙亮,她看清楚了玄红底色的织金龙形图纹,这才认出是他曾在她家拿出来过的随身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