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才人脸色乍喜还惊疑,又带着三分迟疑。
“那盒子粉……”她欲言又止。
“‘大人’送的。”商绿羽淡淡地道,“不过妳别多心,他送,只不过因为我是他的武器。”
“我是说它……”庄才人咬着下唇,吞吞吐吐。
商绿羽转过头,再不理会她。
片刻后,再回首看去,庄才人果然已不在原地。
她脸上浮起一抹似悲似喜的微笑。
第七章
霄王宫
凤尔霄坐在高耸的皇宫飞檐之上,不畏正午艳阳高照,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大半个皇宫西翼,只是宽阔伟岸的背影却有说不出的寂寥。
为什么要跟个呆子似地坐在屋顶上晒太阳?
为什么不出去骑马放鹰?
为什么不去找皇兄说说笑,背背书也好?
为什么……
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脑海里回荡的都是那张孤清冷艳的小脸,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她绝艳苍凉的微笑和冰冷无情的眼神,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甜蜜,因为──
因为他就是不能不去想她。
他愤慨地捶了下身下的屋瓦,忿忿然地抱臂,自己跟自己大生闷气。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凤尔霄疑惑地自问。“不过同样两颗眼睛一管鼻子一个嘴巴,就算长得比我生平见过的其它女子还美,可这世上的美女多如牛毛,我也从来没动心过,为什么偏偏对她念念不忘?”
可恶!他到底在干什么?
充其量不过是个有数面之缘的女子,而且大部分时间她对他都是冷冰冰,剩下的时候他们俩都忙着吵架,还吵得凶的咧!
然后,昨儿他深深吻了她,她也狠狠掴了他。
“那我到底是喜欢她什么?”他自言自语,满心纳闷。“难道本王有被虐症?天生欠人骂?”
要不,为什么连被她骂的时候,他都觉得特别来劲儿?
只除了……她那一记巴掌和那一番无情的咄斥。
昨天她真的大大地伤了他的心……凤尔霄脸色黯淡了下来。
“完了……”他忍不住呻吟。“她莫不是本王的命中克星吧?”
不,不会的,他凤尔霄顶天立地一男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小女子给拿住?
虽然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纤弱绿衫女郎总是令他心悸难抑、不能自已。
就像刚刚自他眼皮子底下掠过的那一抹绿色衣角,就眼熟得令他心跳──
咦?
“小商?!”他揉了揉眼睛,倏然睁大。
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可距离虽远,兼有柳荫花影掩映,但以他平时百步穿杨的好功力和好眼力,决计不会看错的!
“她要去哪里?”凤尔霄连忙站起身,迷惑地远望着那抹绿色衣裳。
左胸口又开始不争气地心跳如擂鼓,他本想一跃而下,速速赶到她身边,可是心念乍现,他那受伤至深的男儿尊严立刻跳出来悬崖勒马。
“凤尔霄!你还是不是男人?有点骨气行吗?”他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己,“昨天人家都说得那么直接了,她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你这样死皮赖脸纠纠缠缠的,又算什么?”
想他凤尔霄,可是个爱国爱民的大好男儿、有用之躯,怎么能像个急色鬼、窝囊废似的教人瞧不起?
思及此,他硬生生抑下满心热血澎湃的冲动,盘腿一坐,闭上双眼,自顾自地吹着猎猎大风。
不管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在阴凉如秋的假山内,商绿羽只着一抹翠绿色抹胸绣花肚兜,未着中衣,外头罩着一件宽松的淡绿色雪纺袍子,以一条金缕带子轻束柳腰,浑身紧绷地伫立着,等待信号。
此番刻意妩媚轻佻的衣着打扮,为的就是想引起饮下“合欢散”的皇帝更加“性致”浓厚。
外头不时响起皇帝爽朗的笑声,偶尔穿杂着另一个清雅的苍老男声;他们下棋下得并不专心,毫无厮杀意味,反倒像是以棋会友,边下边聊天。
她隐约可听见皇上和那位大师藉棋道谈经国之道,她可以感觉得出皇上盛治天下的仁德之心。
“商绿羽,妳真的要这么做吗?”她喃喃问着自己。
为了完成任务,不惜毒害英明君王,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万民福祉于不顾。
她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也没兴致当圣人,或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但她至少还懂得分辨何谓大是与大非。
他老人家关心贫苦,爱惜百姓,既要忧谷贱伤农,又要怕谷贵伤民,对于民疾民伤,无不处处在心。
在他老人家的治理之下,国富民强,丰衣足食,四海升平,这些都不是华丽不实的虚言妄词,而是铁浇的事实,铜打的江山……
凤尔霄那番慷慨激昂、深感与有荣焉的话回荡在她脑海。
一想到他那张热情爽朗的带笑脸庞,她的心口重重一绞,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他一定会恨透了她,一定会……
商绿羽,妳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冷血动物!
“小姐?”
太监压低声音在洞口轻唤,持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着,显然也紧张至极。
她回过神,脸色一凛。
“时候到了。”
商绿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开僵麻的脚步,跨出假山洞口。
她觉得自己浑身血液似已凝结成冰,为何她还没有被午后炽热的阳光晒融成一摊血水?
“臣妾晶才人,”她走近虽略感诧异,笑容却依旧慈蔼和气的凤帝,僵硬着身子屈身行礼。“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妳呀。”凤帝笑了,亲切地摆摆手。“来来来,坐下说话。”
“是。”她低垂眸光,迅速睨了四周。
果然,人都被支使开了。
她暗暗冷笑。就连那名太监也溜得飞快,深恐留在原地遭大祸吗?
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入宫这半年来,吃的住的可还习惯?”凤帝非但没有质疑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反而笑吟吟地像个慈祥的长者般关怀道。
商绿羽一愣,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
那太监不是已在茶水中下了“合欢散”吗?为什么皇上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异状?
“晶才人,想什么呢?”凤帝好奇地笑问。
她忙收摄心神,轻声道:“谢皇上关心,一切都好。”
“很好很好。”凤帝一笑,吸了吸鼻子,迷惑地四处张望。“咦?什么味这般香?”
商绿羽随即恍然,是她脸上搽的寒梅珍珠冰肌粉的香气。
“回皇上,许是臣妾身上‘天生’带来的寒梅香……”她照着“大人”交代的,一字一句重复。
“朕觉得这香气好熟悉,好怀念啊。”凤帝吁了一口气,眼神温柔了起来,“妳可知朕为何会封妳为才人,却从不召寝于妳吗?”
“臣妾不知。”她心一震,惊疑道:“许是臣妾入不得皇上的眼,这才未能得蒙圣眷。”
“不是这样的。”他怀念地笑笑,“当初选秀之时,朕一见绘有妳容貌的画轴便大感惊异,因为妳的模样像极了朕十多年前游江南时邂逅的一名清丽女子,她闺名唤晶媚,笑起来美得像梅花初绽。”
她内心震动,猛然抬头。
皇上还记得她娘?
“她身上那抹特殊如冰晶似雪梅的清香气息,也和妳身上的香气极相似……”凤帝的眼神因美好的记忆而变得柔和。“当年朕与她有缘相遇,可惜却无缘相守。因她自小订了亲,且夫家不日便要前往迎娶,朕就算再喜欢她,身为一国之君又如何能夺百姓之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