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道粉绿身影倚靠在窗边背诵夫子交代的功课,昏昏欲睡地想不通这首“上邪”的诗意。
山无陵不就是平原,江水为竭倒成了沙洲,冬天一样有雷声嘛!只是没夏暑的声势浩大,一打起雷来山河动,吓得行人不敢路上走。
而六月雪有何难,说书的先生不是曾说窦娥冤的故事,六月飘大雪、三年不下雨、断颈血一滴不涓流地喷落白布上,绝不落地,当时她还听得淅沥哗啦哭个不停呢!
更让人捧腹的一句是天地合,夜幕低垂不就合在一起了,叫人分不清是地还是天,连成一体的黑正是天与地的颜色。
可见古人的话多虚伪,明写着不敢与君绝,其实早暗示着离去之意,而且还骗人掏心掏肺的感念于怀,以为坚贞不移,不受外物所惑。
就像不守信用的靖小人,说了一堆不负责任的话让她穷开心一场,人倒失踪个彻底,连着几天不来找她玩,害她快闷出病来。
“累了就到床上休息,别一边打盹一边吹风,容易受凉。”随着话语落下,一件新裁的披风已然披上身。
精神不济的娇俏佳人很想告诉他,她已经有合欢暖玉了,不再畏寒。“大哥,你要把我关到几时?”
成天无所事事好无聊哦!她要是成为无病呻吟的病美人全是他害的。
“少装出一副哀愁样博取同情,谁家的小姐有你一半的顽劣,竟敢连家都不回。”此时他能半开玩笑的教训她,可是前些天急白的发却是拔也拔不完。
“人家也想回府呀!可是雪下个不停寸步难行,你不想我冻死在路边吧?”她一脸无辜的瞅着他,表情可怜地让人想拥着她好好疼惜。
失而复得的恐慌让以兄长自居的邵淮南忍不住轻拥着她。“别说不吉利的话,娘听见又要哭红了双眼。”
“大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在外逗留不归,我被雪耽误了。”娘的眼泪让她惊惶。
原本以为隔日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府,爹娘不会发觉她彻夜未归而担忧,破庙的干草堆怎么也没自家的软榻舒服。
可是雪不只不停还越下越大,其中有几阵还夹杂珍珠般大的冰雹,打在身上满身瘀红叫人疼痛难当,他们只好缓了又缓,一直等风雪转小才冒险出庙。
她知道自己的迟归肯定瞒不了人,在进城的路上便想了—套完善的说词来欺瞒,指称在以茗家耽搁了。
但是她刚自后门溜进的时候,一阵哀痛的凄凄泣音传人耳中,让她心惊又慌乱,当府里出了人命的拔腿狂奔,朝传出哭声的房间而去。
娘的憔悴悲戚令人鼻酸,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更显单薄,核桃般双眼红肿不已,像突然老了十岁似的脸上满布皱纹,惹得她泪眼汪汪的和娘抱头痛哭。
因为这件事她被全家下了禁足令,年节前不许出府门半步,闭门自省,眉垂案头练字。
大概被她滞留在外三天不归吓坏了吧!不管她走到哪儿都有家丁、丫鬟严密看管,一有稍大举动便立即上前制止,严禁她靠近房门以外的任何一道大门、小门、后门,连碰都别想碰一下。
他板起脸,神情严肃的问:“一个姑娘家不待府里尽往外跑成何体统,要是有个万一,你要我们如何承受得起?”
“我……我知道错了嘛!”她忏悔地将螓首轻靠兄长肩头,一脸悔意。
“知道错了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准再犯,爹娘年岁已大,禁不起你有一丝闪失。”他更是度日如年地不知该何去何从,为她寝食难安。
“人家不会再让爹娘伤心,你就别再数落了,心儿的心里也很难受。”她暗掐手臂,挤出一滴令人心疼的泪珠。
看在眼里的邵淮南好笑又好气的轻拧她鼻头。“不许顽皮,裁好的新衣刚送来,你试试合不合身。”
“又做新衣呀!人家一整柜的衣裳穿都穿不完,你们都太宠我了。”宠得她好心虚,得意忘形。
“不宠你宠谁?你可是我们邵家的宝。”他笑得深情,一点她脑门。“何况快过年了,不穿新衣新鞋怎成,人家会笑我们寒酸。”
才不呢!是你们太爱招摇了。“娘的身体好些了吧?”
她好无聊哦!无聊到老想起那个背信之徒。
风雪中的共患难让她心头起伏不定,总觉得有什么她不懂的事正在发生,既想见他又怨他,感觉像酸酸甜甜的腌梅子,含在口中五味杂陈。
“又想作怪了是不是?就算娘点头,你还是不准出门。”他绝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也许他管束过度,但是她怎么说也是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绝不能有任何不利的流言。
而且其中牵涉一名意图不明的男子。
心口微涩,他还没作好送她出阁的准备,就让他自私一回吧!他还想照顾她几年。
“大哥……”她嗔恼的扁扁嘴,不高兴老是关在府里当只笼中鸟。
“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的迟归吓坏了所有人,在我的惊吓尚未平息前,你哪儿也不能去。”他不想再被吓一次。
不服气又无可奈何的邵铭心收起假笑撒娇。“那大哥带我上街嘛!由你亲自监视着,我哪能使坏。”
“监视?!”轻笑声振动了他的胸膛,眼带抱歉的望着她。“年关将近,药堂里有不少事得忙,没办法抽出时间陪你。”
他认为以后多得是时间陪她,过了年之后他比较空闲,不论她想上哪里玩他都能一路相护在旁。
只是,时间是不等人的,他的机会不多了。
“讨厌啦!人家快闷坏了,你要把我关成老姑婆呀!”她好想飞出府哦!当她的快乐鸟儿。
“心儿,别闹性子,过年时我一定带你去逛市集。”他真的太忙了,药堂、府里两头烧。
还要等到过年呀!她扳起手指数日子。“早知道就叫靖羿陪我……”
“你说什么?”脸一沉,他露出阴郁的神情。
“人……人家哪有说什么,我在数蚂蚁嘛!”好吓人的表情,她说错什么了?,
“你知晓靖羿是谁吗?”他没遗漏她喃喃自语的一言一句,严厉的扳过她的脸。
从未见过兄长动怒的邵铭心咋舌的直眨眼。“他……呃,就是靖羿嘛!”
都是银雀啦!大哥一施压什么都招了,害她连朋友都交不成,还让向来温婉的娘大动肝火,严令她不许与靖羿往来。
斜眄冒着白烟的冬虫焖鸽盅,她一阵倒胃,她怎么狠得下心吃掉她喂养月余的信鸽,没来得及抢救已经很内疚了。
“他是做什么的,打哪来,爹娘是谁,出身为何……这些你全都知情吗?”他得唤醒她的糊涂。
“这……”心口有点闷,他从来没提过。
“我来告诉你吧!他是靖亲王府的小王爷,是娘一再要求不许邵家人接近的皇亲国戚。”
嗄!他是……小王爷?
“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人家的身份不是小门小户的我们高攀得起,他是与汉人誓不两立的满人呀!”
他语重心长的道,旋即转身离去。
不知情的粉嫩丫头暗自思忖着,满人、汉人还不都是人,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她不过是和他做朋友又不是要嫁给他。
只是莫名的低落盈满胸口,一想到不能再见到靖羿一阵心痛难当,仿佛心口被刨去一块肉,痛得眼泪往下滑落,滴湿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