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你的,允秘,难怪你皇四哥会这么的疼爱你。”他冷冷笑叹。“不过就算是如此,十四哥还是要提醒你,能顺着皇四哥就乖乖顺着,他现在是疼你,可不表示他会永远都这样疼你。
“你看看我吧,我是皇四哥同母兄弟,仍被派去遵化为父皇守陵,这一去可是永远回不来的;而九哥呢,被派到西宁,简单的说就是充军去了;十哥才刚被他安了个罪名,关进牢里。看看咱们兄弟几个的处境,你就该知道皇四哥有多么薄恩寡情了。”
“看清楚,现在这个江山是你皇四哥的江山,谁要是不顺他的心、不如他的意,就算是手足兄弟,他也一样残忍无情。”
允禔这一番话,彻底吓住了年幼的允秘。
在允秘小小的心中,一直将四哥当成父亲一般的崇敬,此刻却在十四哥的口中听见了令他难以想象的另一面,这一份疑惧悄悄地渗入了他的心里,成了他心中的一块阴影,一直到他长大成人了,还依然挥之不去……
第一章
雍正十一年正月初九。
宗人府接到雍正帝谕旨——
“朕之幼弟允秘秉心忠厚,赋性和平,素为皇考所钟爱,数年以来在宫中读书,学识亦渐增长,朕心嘉悦,着封諴亲王。”
一个月后,“伯伦酒楼”的楼上雅座全被包了下来,里头有三个年轻男人在饮酒狂欢。
“諴亲王皇叔,恭喜你呀!让侄儿我再敬你一杯!”
弘昼已喝得面热耳酣,手中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
“好,我也再恭喜你一次,和亲王皇侄!来,我和你干杯!”允秘探身过去碰他的酒杯,转头过来也碰了碰弘历的。“还有宝亲王皇侄,你也来干杯!”
弘历笑了笑,举杯喝干。
这三个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叔侄,又在二月初七这天同时正式受封为和硕亲王,三人于是相约到这间“伯伦酒楼”好好庆祝一番。
弘历和弘昼从二十岁起就开始办差了,两人又是皇子身分,直接一步到位封为亲王,朝堂上并无人有异议。
但是,允秘才刚满十八岁,又在雍正的呵护下还没有办过什么差事,初次封爵就直接封为亲王,是先帝康熙诸子中封亲王爵位最快、最年轻的,也因此引来朝堂一阵惊讶哗然。
于是,人人都知道这个“小王爷”深受圣宠,然而这一份恩宠已超越了兄弟君臣,等同于父子之情了。
“小叔叔,听说皇阿玛给你指婚了?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小叔叔再干一杯!”
弘昼喝得兴致高昂,频频给允秘斟酒。
允秘咬咬唇没有接话,猛抬头就干杯了。
“皇阿玛给小叔叔指婚的对象是谁?我怎么没听说?”
弘历见允秘神色不悦,好奇地问道。
“是副都统保平的女儿!小叔叔,她可是皇阿玛为了能配得上你而精挑细选过的,你是公认的美男子,据说保平的女儿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和你绝对是天、仙、配!”弘昼哈哈笑说。
“我当然不担心皇上的眼光,你们的嫡福晋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允秘皮笑肉不笑,眼中有一抹莫可奈何的反感。
“小叔叔不喜欢这门亲吗?”弘历敏锐地看出他的心思。
“喜欢,这可是皇上精挑细选过的天仙配,我怎会不喜欢?”允秘仰天干笑两声,举起酒杯向弘昼要酒。“对了,弘昼,听说你的福晋有孕了,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我再敬你一杯!”
他飘开视线,躲掉弘历探询的目光。
“别再喝了,小叔叔,你喝得醉醺醺地回宫,当心被皇阿玛责骂。”弘历伸手夺下他的酒杯。
“难得这么开心,四哥你就别扫兴了!要不是为了喝个痛快,干么要出宫啊?”弘昼又把酒杯抢回来还给允秘。
“就是啊!宫里规矩多,烦都烦死了,哪能这样喝酒?你们倒好,皇上给你们分封了府第,你们都不用再住在宫里了,不用再像我一样被管得死死的了,多好,多让我羡慕,这更是值得恭喜的事,再来干一杯!”
允秘愈喊愈大声,愈来愈露出本性来,把弘历吓出一身冷汗。
“小叔叔,这里是“伯伦酒楼”,说话当心点!”弘历连忙出声提醒。
“我没说错什么啊,住在宫里本来就闷死了!”允秘生气地皱起眉头,咬牙切齿的样子流露出几分的孩子气。“皇上每天要考我诗作,明日一早还要我交一篇文论,光想到这些我就快烦死了!”
“小叔叔,皇阿玛会这样逼迫你也是为了你好呀!”弘历劝道。
“写诗作论本就不是我的长项,皇上这样日日逼迫我,总有一天非把我逼疯不可!”
允秘烦闷地大喊着,还要跟弘昼干杯,但是几杯酒下肚已经让他醉眼迷蒙了,他的酒杯半天没碰上弘昼的酒杯,还把杯里的酒大半都洒了出来。
弘昼见状哈哈大笑,想帮允秘斟满酒,但他也已有些醉,酒壶的口始终对不准允秘的酒杯,两个人就这样把酒洒了一桌,然后相视大笑。
“你们真的不能再喝了,什么胡话都出口,再疯下去连我都要有事了!”
弘历看着他们两个喝得酒兴大发,允秘又口无遮拦,急着忙抢下他们两人手中的酒杯,阻止他们继续喝下去。
“四哥真是太婆妈了,喝酒就喝酒,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咱们出宫时不是大喊了不醉不归的吗?小叔叔不开心,就让他发泄发泄嘛!”
弘昼把酒壶抱在怀里,不给弘历抢走,好像那酒壶是什么绝世珍宝。
“弘昼!”弘历狠瞪了他一眼。“咱们是说好不醉不归,但你现在已经醉了,小叔叔也醉了!你没听见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吗?这可不是发泄发泄这么简单的事,再不把小叔叔送回宫去,万一他不小心说错了话,传扬出去,出了事由你自己一个人去担待!”
弘昼怔了一怔,陡然间敛去笑容,昏醉的脑袋清醒了大半。
对呀,他怎么忘了,允秘其实性格倔强、任性又直接,生气起来是天皇老子来了都不怕的,这几年是因为他年纪愈大愈懂得收敛,性情也压抑得沉稳很多,但是一旦惹得他暴怒或是喝醉酒之后,还是会开始口无遮拦。
犹记得两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允秘醉得迷糊,当着众人面指着雍正正要重用的新科状元说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像青蛙?”,羞得那新科状元满脸通红,而雍正则是气得脸色发青。
平日里允秘乖乖的,守规矩、守本分,从不会干出格的事,但有时私下里仍免不了会发脾气抱怨大骂,只是在自己宫里怎么骂都还只有贴身奴仆听见,但此刻却是在热闹的酒楼里,往来人多,一旦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小叔叔,你出宫也快两个时辰了,是该回去了。”
弘昼赶忙把酒壶都收了,就怕允秘失控起来无法收拾。
“我不要回宫!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我才不要这么早回宫!弘历、弘昼,你们今天哪个要收留我?我不回去了!”允秘忽然拍桌大声咆哮起来。
“你怎么能不回去?皇阿玛明日还要考你文论呢,我们收留你反倒是害了你呀!”
弘昼两手一摊,摆出个不知道怎么办的无奈相。
“不要再讲到文论了,皇上要我写什么“任贤图治”,我的头都要炸了!我又不考科举功名,皇帝也轮不到我当,叫我写这种东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