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是宁静的、干净的、寂静的,同时也是缺乏现代化设备的地方。
习惯先进设备带来便利的舒冰月,最不喜欢上山就是这个原因。
她讨厌厕所里没有马桶,屋子里没有电脑,晚上八点没有灯的地方。孙柏非带她来的地方是山上一个小村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警察局在山下,最近的小医院要走上两个钟头,唯一的交通工具是村长的小发财车。
非常非常的落后——这是舒冰月抵达以后的第一印象。
村长的女儿哈萨雅琪长得相当甜美——这是她第二个印象。
整个村落一共七十八个人,无工作能力四十三人,有工作能力三十三人。村子很小,孩子要上学得要翻山越岭步行一个钟头,能工作的人除去务农以外,也只是做一点手工艺品或是到其他地方打零工,称不上什么正式工作,不过村民们相当有朝气——这是她第三个印象。
孙柏非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知道他来了,村民们扶老携幼夹道欢迎,彷佛在欢迎什么大英雄似的。
“我常来。”他解释。
她看得出来,甚至还看得出来哈萨雅琪对孙柏非有多迷恋。“你在这边是英雄。”
“想太多了,我只是帮他们做了一些事情而已,都是小事。”
小事会让村长不断握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然后将女儿推至他面前给他鉴赏吗?他太谦虚了。
“你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靠着他的面子,他们有一间小屋子落脚。
“我有个朋友是救难队的,有一次台风天我跟着上山来帮忙,熟了以后,就经常上山,村民们相当热情,有时候一住就是好几天。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不过相信我,你会爱上这里的。”
真的吗?
抬头,没有便利的日光灯,晚上成了半个瞎子;转头,少了她赖以维生的电脑,唉,探头,厕所黑漆漆的,她怕怕;歪头,睡惯了符合人体工学的记忆床垫,她实在不晓得能不能习惯硬邦邦的木板床。
“好,我会试着放松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她豁出去了,大不了最坏的情况就是花钱买下村长的小发财车连夜下山奔回市区,幸好她会开车。
村长好客,为了他们两人,煮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招待。
“孙大哥,你好久没来了。”哈萨雅琪噘着粉嫩的嘴唇抱怨。
“公司忙啊。对了,喜不喜欢我送你的衣服?”
“很美,我很喜欢。”
“那就好,我不太会挑,那件衣服是冰月帮你挑的。”
提到她的名字了,舒冰月连忙抬头微笑,这是礼貌。
“孙大哥,她是?”哈萨雅琪好奇的问道。
“她是我女朋友。”
真相公布,众人一阵错愕。尤其以哈萨雅琪最为吃惊。看来,她和他们的心思是一样的——村长的最佳女婿,飞了!呵呵,舒冰月只能干笑。
一顿饭,热热闹闹展开,失失落落结束。
“有人很失望耶。”饭后,他们手牵着手走回来。
“我知道。”他不是笨蛋,村长那点心思怎可能看不出来。
“哈萨雅琪很漂亮,热情又年轻,如果我是男人也会选她。”
孙柏非叹气摇头。“没想到你也这么肤浅,没有感情的话,美丽只是一幅画,我只想抱着我爱的女人,不想买一幅画回家挂在墙上欣赏。”
舒冰月甜笑在心头。“可是好画会增值。”
“也是……那我会看好行情卖了大赚一笔。”太废言的话题,他懒得聊。“山上空气真好,你看,还看得到星星,在台北什么也看不到。”
她仰起头,夜空之下的他们显得格外渺小,耳边听见虫鸣,这些都是都市难得有的景象,除去不方便的因素,她或许会考虑搬来山上小住一段时日也说不定。
“听说你想盖一间诊所聘请医生上山?”
“嗯,这里离最近的小医院太远,如果村人出了事情没在第一时间处理会有危险。”
“愿意上山的医生要很有爱心有医德,不然不可能持久。”
“这点我也有想过,不过有做总比没做好,没做的话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那倒也是。还有,我发现这里的孩子念完国中以后就没再继续升学。”
“经济不允许,家里需要他们出去赚钱。”
“一个国中毕业生能赚到多少钱?还不如继续念书多学点知识。”
“我曾提议让他们的孩子继续念书,也愿意提供就学费用,不过他们还是拒绝了。”这点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别人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无法强迫。
“会不会是方式不对?”只要是为了孩子好,父母应该都会接受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后来我忙于公事,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舒冰月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这里没有路灯,真的很暗,还有很多蚊子。”幸好她有带两罐防蚊液,够喷了。
“山上偏远,有时候真的会力不从心。”想做的事情太多,但面对的困难也不少。
“的确,很多事情都需要从长计议,不然只会丧失最初的好意。”
“你想到什么?”
“学校跟医疗。这两个问题必须优先改善,孩子不念书就不可能有未来。”
孙柏非搂过她的肩,亲吻她的脸颊。“老婆,那就麻烦你帮我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了。”
“我并没有说要接下这个工作。”
“就当作是帮你老公,我有很多事情要忙。”
“忙什么?”
“发电机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安装电缆,晚上没电可用十分麻烦。”
舒冰月点头同意。晚上没电,等于是半个瞎子,是要鼓励人早睡早起身体好吗?
“啊,又下雨了,这时节山上常会下雨吗?”
“嗯,差不多是梅雨季节了。走吧,快进屋子,免得感冒。”
厕所没有电灯,舒冰月洗了个战斗澡,捧着杯子站在门口。
她不是没有旅行过,只是都是去大城市,很少到这种较偏僻的地方,可是这种地方又别有一种味道——幽静得不像在人间,彷佛是另一个世界。
与世隔绝。
回荡耳边的除了虫鸣,便是凉风拂过树林带来的飒飒声响,清新的气味钻入肺腑,让人彷佛都活了起来,犹如脱胎换骨一般。
如果她出生在这种地方,一定会爱上。
“怎么还不睡?”孙柏非从她身后环住她。
“放松,享受。”她开始实践她另一个人生哲学。
“这么快就融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如果有电灯、冲水马桶和电脑,我想我应该会爱上这里。”
“我们是要回归自然,如果太文明又有何乐趣呢?”
“好吧,十天后,你可以继续待着,我自己一个人回台北。”可惜她终究是生长在都市的小孩,要彻底脱离科技带来的便利性根本是不可能。
“舍得把我扔下?”
“我不介意低价出售,相信会有人要你。”
“你这没良心的女人。”他拦腰抱起她躺到床上。
“呃……好痛!”
“怎了?”
“我的脚撞到了。”
唉,她开始想念她符合人体工学的记忆床垫。
孙柏非隔天和村长下山找县府官员,舒冰月一个人待在屋内觉得闷,便拎了一本书搬张椅子坐在外头看书。
中午小学生放学,看见陌生的她,止不住好奇的统统围过来。
舒冰月甚少跟小孩子相处,不懂得怎么应付这几个萝卜头,只能展现人类最初的武器——微笑。
小孩们看见她笑了,一下子拉近距离,一堆问题开始朝着她猛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