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步摇面无血色。
她怎么了?
“你害怕?”巴图仔细瞅着她每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害怕?”她的声音听起来虚无飘渺,没有焦距的眼里满是疑问,“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过他,落在他身后更远的所在,或者可以说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焦点。
不对劲。
她从不曾出现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眼神。
“我最后一次问你。”水步摇缓缓的开口,眼神终于和他接触,“你真的非打不可?”
孤傲的男人只回给她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不懂他在想什么,却能了解他不会放弃。
“也是。”螓首一撇,她挣脱了巴图的手,向长廊走去。
风吹拂着她的发和纤细的身躯,水步摇瞪着底下满满的官员们。
“有这些誓死忠心的傻子,想必你的计划不用祭天也能达成。”她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讽刺意味十足。
傻子?!
“孙仪!”巴图沉声一喝,浑身散发出暴戾之气。
水步摇一愣,继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她的唇在笑,眉却皱了起来。
没错,他终于不再叫她玄翠,却仍是喊错名字,而她怀疑他会有知道自己真正名字的一天。
“你不懂吧……”不懂她早已爱上了他,却也没机会告诉他了。
雪白小手抚上左胸口,紧紧按压着,却寻不着心脏跳动的频率。
她还活着吧……为何连心跳都感觉不到?
巴图浓眉一拧。
不懂?
他知道她不对劲,却没有象平常那般追问,反而避开了她。
“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胡言乱语。”说完,他背过身准备离开。
胡言乱语……是这样吗?
“巴图,”她突然开口唤。
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
等了半晌,她一句话也没说。
“好好完成你在南蛮唯一一件任务。”话声一落,他立刻迈开脚步,步伐坚定。
巴图出了日夜楼时,回头望了祭坛一眼。
高高的小楼,那抹纤细的粉白身影清楚地倒映在他眼底,没有错认,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看见了玄翠,而是货真价实的她。
上了精致粉妆的绝色姿容仍无法掩饰苍白,她看起来象个呆呆伫立在那儿的人偶。
真的非打不可……她的话清楚回荡在耳边,动摇他的决心。
不行!此行是势在必行。
突地,红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他没看清楚,更别说听见。
大概又是些胡言乱语。巴图暗忖,终于不再回头地离去。
再见……她的声音不够大,所以才传不到他的耳里。
风厉很快就会来找她,把她带离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所以够了,这样的道别对她来说就够了。
她不要任何人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痛楚。
始终在人群之中看着的孟安蕊脸色并没有比水步摇好到哪里,她紧盯着祭坛上的水步摇,冷汗涓滴滑落脸庞,她也忘了去擦,一心一意专注的凝视着水步摇。
除了水步摇外,只有孟安蕊知道前一晚发生的事。
“巫女大人……”她眼里透着焦急,轻轻唤着。
“巫女大人好美喔!”跪在孟安蕊身侧的婢女忍不住赞叹,一点也不晓得孟安蕊的担心。
昨夜水步摇的尖叫惊醒了她,当她匆忙着衣冲进水步摇的房里时,只见巫女大人纤细手腕上可怕的虫斑。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养虫大夫,但巫女大人制止了她。
不准说,无论对谁都别说,尤其是他……水步摇这么交代,眼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光芒,最后孟安蕊妥协了,所幸夜晚的日夜楼只有她和巫女大人,才没有惊扰太多人。
但在心里孟安蕊还是犹豫着,她知道自己该说,可是理智又挡在感情之前阻止了她——如果现在告知王上好吗?在这个军队正蓄势待发的时候。
于是她决定照巫女大人的命令做,却又不断的感到矛盾,就这样看着王上越走越远,直至离开王宫,结果什么也没说。
“但是巫女大人今日气色看来似乎不怎么好。”仆役悄悄抬起头来,低语着。
“嘘!”孟安蕊朝他使了一记谴责的眼色,要他别多话,视线才重新回到水步摇身上。
只见水步摇娇小的身影站在祭坛上,随着强劲的风势晃了晃,突地——“巫女大人掉下来了!”有人大喊。
始终注意着水步摇的孟安蕊,在她摔落的瞬间立刻飞身出去,于半空中接住落下的她。
水步摇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瞳孔不断紧缩,眼眶却向外扩张,她整个人象中邪了一般面目狰狞。
“啊——”她张口尖叫,叫声划破风,直通天际。
虫毒在她的血液流窜,带起一波一波的疼痛,袖口,衣领中露出来的如玉般的雪白肌肤瞬间爬满了血斑,此刻,早已看不出她原本的美丽,只剩下恐怖与妖异的狰狞模样。
“快叫大夫!”慌乱中有人这么叫道。
“不!叫养虫大夫来!”孟安蕊的声音由人群中窜了出来。
顷刻间,祭天典礼大乱,只是已经离开的巴图没看见。
第9章
日夜喽是由上等的红桧木搭建而成的,一踏进楼里,扑鼻而来的是桧木和睡莲融合而成的香味,加上这里终年四季甚少散去的白雾,让这栋小楼看起来有种飘渺的灵气。
往常这里是静谧平和的,但今日气氛却显得很诡异。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急切的呼唤划破岑寂的空气,让房内气氛更显焦躁。
偌大的房间正中央,擦拭得光洁发亮的木板地上,铺着干净且质地绵密细致的垫子,上头躺着一具荏弱无力的纤细身躯。
是个女人。
是个看起来不是生了重病,就是快死了的女人。
“药呢?快把药端来!”
“再把大夫给请来!”
“药材不够……”
浓稠的药味,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弥漫一室的紧张感。
小炉上的药汤冒出噗噜噗噜的沸腾声,此刻无人有暇顾及,婢女小厮忙进忙出,一会儿端上各种稀奇珍贵药材,一会儿请来一个又一个的大夫,每个人脸上都有着焦急的神色,这一切只为了一个人。
蓦地,一个急促慌乱的步伐踏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来不及整理仪容,头发散乱,穿着战袍,染着一身斑斑血迹的男人。
“巫女大人醒了?”他急切的嗓音有效的引起众人注意。
孟安蕊闻声抬头,看见来人的瞬间宽心了不少,却又露出一脸忧心,对这男人摇首。”未曾,天海大人。”
经过了三日,孟安蕊还是忍不住写了封信,不过却是给天海,因为她不确定是否该告诉王上,尤其她已经答应水步摇了。
天海眼色一黯,来到水步摇身畔跪坐下来,看着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全身冒着冷汗不断发抖的女人。
孟安蕊从被子里拉出女人的手,同时将衣袖往上拉,露出那覆满暗红色斑纹的细弱手臂。
“这是……蛊毒!”
孟安蕊无言的颔首。
“找到下蛊的主使者了?”
她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究竟是找到了还是没有?”天海焦急的问。
“找到了,可是……”孟安蕊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已经足够让天海清楚她的意思。
“是王后吗?”他的语气尽是懊悔。
王后讨厌巫女大人早已不是秘密,他早提醒过要提防王后,却还是让她有机可乘。
孟安蕊继续说:“下蛊的仆役已经承认是王后要他做的,王后却说那名仆役是故意陷害她,但是一件无关仆役本身利益的事,谁不栽赃为何偏偏要栽赃在王后头上?根本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可是王上不在,谁也无权惩治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