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姨娘一定很开心,不过……”吉祥沉下脸,似是难以接受。“我刚刚差点儿认不出来,表哥从前文文弱弱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大黝黑啊?”
“黑有什么不好?”吉蒂立刻护着表哥,驳斥道:“我就不喜欢男人生得太过文弱,脸蛋白白净净的,满身脂粉味儿,那才教人受不了呢!”
“二姊,你好像很喜欢表哥是不?”吉祥邪邪勾起笑意,凑过来取笑。
“欸,你胡说什么,我那有哇!”吉蒂俏脸赧红。
这一来,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脸蛋儿通红,好像煞有其事似的,吉祥掩着唇,笑得更厉害了。
吉人缩在床隅一角,藕臂抱着双膝,并不接话。
吉蒂见她闷闷的,肩膀碰了碰她,疑道:“姊,你怎么都不说话?”
“说什么呢?”吉人百般无聊的支着手背。
“你去姨娘家都聊些什么?有没有跟表哥吵架呀?”
“怕姨娘伤心,我才懒得跟他吵呢!”吉人闷闷不乐的吐了口气。
吉祥沉静地看着姊姊。
“你们俩呀,上辈子肯定是仇家。”
“这辈子也是呀!”吉蒂打趣笑说。
吉人低头蹙眉,静静的,没搭腔。
吉祥深深盯着她瞧,微笑起来。“没关系,反正姊姊快出阁了,将来嫁到夫家,就再也看不到表哥啦!”
是啊。
吉人愣愣想着,将来嫁进夫家,说不定连娘家都不能时常往来,更何况姨娘那儿。
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想到这儿,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起来,妹妹们的嬉笑声逐渐飘远。
茫茫然的,吉人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了,心里竟空得慌。
她要嫁人了,要嫁给什么人,以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有谁来告诉她?
可恶的盛渊再也不能欺负她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她却没有丝毫喜悦。
呼——
长长吁了口气,说不出的忧郁烦闷,层层迭迭堆在胸口上,教人透不过气。
“姊姊,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回去了。”吉蒂、吉祥发现大姊恍恍惚惚,心想她累了,便告辞离开,让她休息。
吉人郁郁不乐,妹妹们离开房间后,她熄灯枕着手臂,数着自己的叹息声,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家里的经济,爹爹的情况,妹妹们的未来,这些都是她以往不曾忧虑过的,怎知一夕之间,竟然全都成了大问题,一齐困住了她。
明月银钩,照得满室生辉。吉人起身倚在床头,揽着秀发,无意识的卷起一缕发丝,在指尖上绕玩着……
家中如此困难,她能安心出阁吗?
而且,以后再也不能和盛渊拌嘴了……
殊不知,灾难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如暴雪般扑面而来。
“小姐们,不好了,老爷出事啦!”
大清早,总管突然惊慌失措的奔进女厅,惠家姊妹们正在闲聊,见他这般匆忙,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吉人俏脸微变,沉声问。
“不好了,咱们老爷刚刚被桂府的人抓去了!”
“这是什么话?桂府为什么抓走爹爹?咱们跟桂府有往来吗?”
吉人听得一头雾水,吉蒂、吉祥也胡涂了。
小姐们全都茫茫然的,偏偏家里已经无人可以做主,总管慌得冷汗直流,牙一咬,便把实情真相,赤裸裸的全说开了。
原来,她们爹爹最近迷上城里卖杂货的风骚寡妇,两人打得火热,惠老爷为了她,生意、债务统统放下不管,一颗心全兜在那寡妇身上。
想不到这寡妇暗地里是有主的,她是桂老爷的相好,碍于桂夫人生性善妒,不能容妾,否则早就搬进桂府,当起桂家的如夫人了。
老爷不晓得其中原由,和寡妇厮缠起来,昨夜被桂老爷撞见,桂老爷大怒之下,便把惠老爷抓了起来。
“我们求他放人,桂老爷却说,要人可以,除非七天之内拿出一千两遮羞费,否则就给老爷两条路选择——一是同那寡妇绑在一起游街示众,二是要他跪在城门口替桂家‘洗门风’,摆明了不肯善了。”
三姊妹听了,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几欲昏倒。
爹爹实在太胡涂,年纪一把了,怎会弄出这等丑事?如此不堪之事,一旦传扬开来,她们姊妹们还能做人吗?
“咱们账房里,可凑得出一千两?”吉人脸色惨白,干涩的唇角微微颤动,她……她浑身软绵绵的,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这个、这个……”
总管搓手搓脚的,半天不语,三姊妹心头便明白了。
“爹爹到底赔了多少,怎么会这样呢?”吉蒂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握拳拍桌,又气又苦。
吉祥噤声不语,默默绞着手,想来想去,却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眼前最要紧的,定得马上筹出一千两……
吉人思忖半晌,突然抬头道:“总管伯伯,请你去跟媒人婆说一声,三天后,惠家要办一场抛绣球招亲,无论何人,只要出得起聘金一千两,就可以前来参与。到时任凭谁拿到绣球,交付礼聘,我惠吉人立即出嫁。”
“姊姊!”吉蒂闻言惊呼。
“那……那怎么行?”吉祥也蹙起秀眉。
吉人苦笑看着两位妹妹,她们都是单纯的姑娘家,除了聘礼,哪有别的筹钱本事呢?
好歹也多亏了爹爹,将她生得如花似玉,从小到大更是细心呵护。
她可是倚靠着爹爹,无忧无虑、锦衣玉食长大的。反正近来也在谈论婚嫁,横竖都要嫁人了,就顺势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有何不可呢?
吉人下定决心,身上顿时多了几分力气,眼前也清明许多。
“姻缘天定,说来也没什么不好,总之先把爹爹救回来,其它再议吧!”
第二章
吉人千两招亲,抛绣球选婿啦——
几个汉子兵分几路,沿途敲锣打鼓,循着大街小巷,卖力喝。
惠吉人,京城里又泛称惠美人,据说生得粉妆玉琢、桃脸蝉发,可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容华。
只不过美人难得,不是一般人供养得起。
据闻,吉人小姐好梳妆,自小就是胭脂堂、红粉楼、金钗馆里的头号娇客。惠家有钱,供得起她如公主般奢华享受,寻常百姓可不敢仰望。
这样一个如珠如玉,用黄金堆砌成的富豪之女,到底生得如何美艳,京城上下无不好奇。
惠大小姐抛绣球招亲,可是近来京城里第一大事啊!
“呵呵呵,惠家大丫头终于肯出阁了。”
盛老爷子骑在马上,随着马蹄错落,一顿一顿地徐徐前进。
盛渊也骑着一匹白马,尾随在父亲身后。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惠吉人的婚事,这丫头向来高傲出了名,十五岁开始,多少媒人婆为她说亲,她总是意兴阑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如今却只要纹银千两就肯把自己卖了,呵呵呵,昔日风光,荡然无存啊!
“咱们可要避远点,万一不小心被球砸到了,多冤呐!”盛世嵩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他倒想看看,惠家女儿能嫁给多好的人家。
爹爹为老不尊,女儿也养得奇奇怪怪。大女儿是仗势美貌,奢侈成性;二女儿粗鲁不文,活像个男丁;小女儿偏又命硬带煞、克母克夫的。
他们家女儿,怎么瞧怎么怪,谁要跟他们攀上亲家,绝无好事。
咚、咚、咚,锣鼓喧天。
再过半个时辰,招亲便要开始了——
鼓声传进耳房里,吉人早已更换衣裳,端坐妆枱前。
铜镜里,却映照出一张苍白困倦的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