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快点进来,产婆快到了。”盛夫人拉开儿子,扶着吉人就要进去。
“盛渊——”吉人不住回头望,盛渊也痴痴看着她。
她忽然好害怕,眼眸舍不得离开盛渊,如果万一……万一这是最后一眼了怎么办?
“好了,你留在外头。”盛夫人坚定的推开儿子。担心也没办法,舍不得也无济于事,总之,产房不是男人能进来的。
盛渊只好对着吉人大喊,“我就在外面,哪里都不去,你一生完,我马上进去陪你。”
吉人含泪点点头,这才收回目光,慢慢由丫头们搀扶着,吃力走进房里。
生产的过程仿佛永无止境,白天直到入夜,房间里丫头们进进出出,始终盼不到一个好消息,时间越拖越长,喜悦期待的心情慢慢流逝,恐怖和不安取而代之,占据他的心。
“怎么这么久?”盛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臭小子,所以不是叫你早点儿回来吗?”盛世嵩脾气顿生,老早就想发火了,这会儿干脆卷起袖子,再也忍耐不住的破口大骂,“居然让媳妇儿自己一个人待产,你晓得吉人害喜得多厉害吗?这几个月来,吃多少就吐多少,吐到连我都怕了,不敢勉强她吃,只能仰仗大夫开的药,天天看她把苦水往肚里吞。
“叫你回来你不肯,让吉人整天惦着你发愁,睡也睡不着,眼眶时时都是红肿的。咱们把所有能补的都让她试过了,结果你瞧瞧她,世上哪个产妇像她这样瘦弱的?体力不好,生产又怎么会顺利?”
盛渊低垂着头,任凭父亲怒气腾腾的责骂数落,却越听越是心惊。
他不晓得……
他完全不知道吉人是这样度过妊娠时光的,如果早知道——他强自压抑着激动,紧紧捏着拳头,懊恼自责如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令他不能呼吸,痛苦到几乎灭顶。
“实在太久了。”盛世嵩骂声缓下来,仰头凝望天际。
银月如钩,天上繁星璀璨,薄雾笼罩秋夜,风吹枫叶落。
一名丫鬟捧着几条脏汗的毛巾出来,盛渊立刻拦下她问:“少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摇摇头,如实禀告道:“还没生出来,少夫人在努力了。”
“嗯。”盛渊茫然退后两步,全身气力都被淘空了。
等了又等,房里只有产婆、女眷们的说话声,频频叫着,“用力啊,少夫人用力。”
吉人偶有闷哼声传出来,盛渊贴在门外认出了那声音,却听得断断续续,越来越虚弱之力……
房门又打开,盛夫人满脸大汗出来透透气。
“娘,现在到底怎么了?”
“好像有些难产,吉人整张脸都涨成青色,痛得死去活来,孩子还是不肯出世,羊水已经破很久了,怎么办才好?产婆也急得团团转。”
“这样下去……不会出事吧?”
盛世嵩忧心忡忡地抚着胡子,忽然忆及往事,忍不住心惊胆战的低声咕哝起来,“吉人的娘,就是难产走的……”
“给我闭嘴!这话能拿来胡说吗?”盛夫人马上变脸,朝丈夫厉声斥喝。
盛世嵩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便不再作声。
房里突然传出丫头们一阵尖叫,有人大声哭喊,“少夫人,少夫人,快醒醒啊——”
盛渊闻声崩溃地踉跄几步,便不顾一切的闯进产房时。任凭盛夫人在后面怎么拉也拉不住,他仍是执意甩开母亲进去。
“渊儿,你不能进去啊!”
“少爷,这里不能进来的。”
产婆、丫鬟们看见盛渊进来全傻了,盛渊不顾一切排开她们,来到床前看见吉人的模样,顿时哽咽了。
没有任何一种言语能够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再怎样凌迟他也不可能让他比现在还痛,他颤抖地跪在吉人身边,浑身剧烈刺痛着,仿佛吉人所受的苦难全都转移到他身上。
吉人一动也不动的瘫倒在床上,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哭喊,没有用力,满脸脏污汗水,唇瓣咬得破裂渗出血丝,手腕因为过度用力抓着什么,全都瘀成青紫色。
产婆还在用力摇晃她,不断叫着,“少夫人,快醒醒、醒醒啊——”
她死了吗?
盛渊呆若木鸡地瞪着她,不能理解……
她为什么像个破碎的娃娃,无神的睁着双眼,见到他也没反应,好像不认识他了?
“吉人。”盛渊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绝望一点一滴包围他。
产婆不断按摩吉人的肚子,简直快急疯了。“少夫人昏倒了,怎么办?孩子还没出来,她不能这时候昏过去啊!”
“吉人,我在这里,你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爱怜地拉起一只青紫色的手腕,俯身在她耳畔低唤,“别放弃,吉人,快点醒过来,我在叫你呢!”他伸手顺着她额头上的发丝,声音破碎的呼唤,“你快起来,听见我说的吗?快醒过来——”
一遍又一遍的喊,喊得身边的人都心碎了。
几个丫头掩面躲在角落里啜泣起来,产婆也束手无策的站在床尾,孕妇昏倒了,孩子平安出世的机会也越来越渺茫啊!
盛渊不住在她耳边对她说话,柔声鼓励她,摸着她的脸,颤抖着吻她的唇,吮去她唇角的血渍。他绝对不能放弃!她的手还是暖的,她还有一点点鼻息,只要她醒来,要他的命也可以。
“吉人,你听到了吗?”
失焦的眼珠忽然动了下,吉人的气息急遽起来,眼睫竟然眨动了。盛渊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眶红肿地望着她。“吉人,我是盛渊,你听到我了吗?”
“盛……渊?”吉人再度眨眼,头微转,失焦的双眼蓄满了泪光。
“你要听话,撑下去,拜托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离开我。”盛渊紧握着她的手,哽咽地掉下眼泪,“我不可以失去你,拜托你……”
仿佛重新获得力量,吉人忽然弓起身子,大大吸了口气,双手牢牢攫住盛渊的手腕,崩紧身子开始用力。
“对了,就是这样,很好,就是这样。”产婆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大伙儿连忙凑上来期待地看着吉人。
盛渊不停的亲吻她,看着她咬牙哭喊,看着她因为用力涨红脸,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吉人,双眼如此清澈,燃烧着坚定的力量。
“好,你做得很好,再撑一下,马上就过去了,再撑一下。”
他们双手紧紧相扣,吉人泪流满面地凝视他,尽管剧烈的疼痛流遍四肢百骸,折磨得她欲生欲死,她却不再放弃,不停地用力,不停地哭喊,两人面对面望着对方,都激动的泪流不止。
“行了、行了,头已经出来一半了,少夫人,再用点力啊!”产婆看见孩子出来,兴奋大叫,子宫再用力一推,孩子的肩膀也出来了。
“生了生了,生出来了!”
产婆欢呼一声接住孩子,婴儿啼哭起来,大伙儿精神都是一振。丫头连忙递上毛巾剪刀,剪断脐带,将婴儿包进毛巾里。
“孩子平安出世了,是男孩子,夫人,是英俊的小伙子呢!”
盛夫人从产婆手上接过孩子,亲自为孩子清洗血污,然后包裹好了,抱到盛渊和吉人身边。
为了这孩子,险些送上一条命,盛夫人泣不成声。
“媳妇儿,你辛苦了。”她怜惜地看着吉人。
吉人已经没有反应,感觉孩子出世后,便逐渐闭上眼睛,慢慢陷入昏迷。产婆检查孕妇的身子,没有大量出血,胎盘也顺利流出,看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是身子仍然虚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