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一个家庭教师模样的中年男子蓦地出现在地平线那端─
丹缇丝,醒醒!你在作恶梦,快醒来,不许再哭了,醒来,快清醒……
丹缇丝是谁?
喔!她想起来了,大暴君为她取的英文名字,他嫌她之前的丹儿太孩子气,强迫她换上新名字。在房内只留一盏小灯的莫苔色幽幽醒来,意识不清的睁开蒙眬双眸,一时间不知置身何处,还沉浸于梦里的情境,犹带三分哀伤。
月光从窗台照了进来,睡梦中她看见一双男孩的眼,心头一酸,她再次拥住他,毫无保留地给予最亲密的温暖,希望能赶走他眼底的失落和伤心。
“不怕,不怕,我会陪着你,一真直陪着你,永远也不会将你遗忘,洛,你要勇敢。”
洛?
身体倏地僵硬的男人忽然握紧拳头,潜藏在意识深处的过往无预警的在脑中炸开。
洛奇、洛奇亚皆是旁人对他的称呼,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喊过他洛,除了那个短暂闯进他生命三个月,誓言要陪他长大的东方女孩。
只是她骗了他,从此杳无音讯,只留下一块碎掉的玉,因此他也不再相信承诺。若是她还活着,应该年近四十了。事隔多年,那女孩的面容已经模糊,温暖的笑容是他唯一难忘的感受,而眼前的女孩,在他第一眼看见相片时就给他相同的感觉,他终于找到了宣泄被背叛的愤怒出口,纵使她是自己的“侄女”也无所谓。
因为真心实意的在乎,他背负了十多年的思念与怨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这个给他相同感受的人,他的情绪早已满载,所以纵使她只是无端受他回忆连累的无辜第三人,他都不会罢手,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可怜过他。
所以,他更没有义务同情谁。
“如果你存心占我便宜,最好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别把我和你的小情人搞混。”甩甩头,丢开方才的担心,洛奇亚恢复冷然,冰冷的吐出森寒话语。
冷冷的男音如同三月霜气灌进衣领,忽地一冷的莫苔色打了个冷颤,睡意立消,抬起头,以最清醒的状态看着自己攀住的男子,接着的十秒钟仿佛过了一辈子,讶然、不解、惊惶、不信,到自恶,她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慌张又迅捷地将人推下床,马上检查起自己的衣服是否还穿在身上,有无凌乱现象或是不整,然后像防贼似地用毛毯把自己卷成一个蛹,除了头和手外,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以防某人伸出魔手。“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一个巨大的黑影映在墙壁上,很是惊悚。
“你作恶梦。”眼一眯,洛奇亚相当不开心她的举动。
“我明明上了锁,你不可能进得来。”
“我有钥匙。”他大方地秀出成串钥匙,冷笑。
一看他面无愧色,还恶劣地嘲笑,一股气由莫苔色小腹直升胸口。“你怎么可以乱闯别人的房间?每个人都有隐私权,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已严重侵犯了我吗啊”
还好她没有裸睡的习惯,不然不就全被看光光变“这幢宅子的所有事物全都属于我,除非你承认自己是沙顿家的子孙,乖乖继承该得的一切,否则你没资格抗议。”
“你!”
“还有,在这里你不会有隐私,对于惯性逃犯,我拥有至高无上的制裁权。”他的话没人敢不听,除了她和她一心维护的小鬼。“制裁权?”那是什么鬼东西,他真把她当犯人看待不成。“用不着锁门,我会不定时巡房,希望你的睡姿能保持优雅,不踢被,虽然我是你叔叔,可也是个男人,若有人故意勾引我,可别怪我定力不足。”不可否认,她有一双美腿,和诱人的纤柔胴体。
“你……你去死啦!有谁睡觉不翻身,直挺挺地像死人,你根本是摔坏脑袋的变态,满脑子搅烂的黄色!”
被他话中的下流暗示激到,莫苔色气呼呼地拿起身边的东西就砸,也不管会不会砸死人,她实在太生气了,气得两眼发红。
为什么这个叔叔这么讨人厌?不想她回来继承就不要到台湾找她呀,千里迢迢绑她回来虐待,值得吗?亏她之前还觉得他帅,哼,皮相果然不代表什么!
“看起来你的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受恶梦影响。”轻松接住朝面部掷来的鹅绒枕头,洛奇亚脚步沉稳地朝她走去。
“什么恶梦,我睡得很好……啊!你、你别靠我太近,走开啦!别想污染我纯洁的灵魂。”她马上把自己抱紧,面露防备。“污染?”将蓬松的枕头压了几下,在她防备的眼神下将枕头往她身后塞,不过她的表情实在太严肃,活像他要对她伸出魔爪,让原本只想进来关心一下的洛奇亚有种被侮辱的感觉,索性头一低,有些赌气意味的攫取她鲜美多汁的嫩唇,强夺一吻。
“这是帮你赶走恶梦的报酬,不必言谢。”
“洛奇亚·沙顿,你是个魔鬼!我绝对与你誓不两立,直到消灭你体内的邪恶为止……”
惊动鸟群齐飞的惊人吼声又再一次扬起,向来冷清的宅园里,宏亮的女声清晰可闻,几乎动摇了坚固的四面墙。
来来去去的仆役和女佣由一开始吓得魂不附体,丢盘子掉扫把的以为恐怖份子来袭,到如今已被训练得处变不惊,稳如泰山,再大的狮吼传来也面不改色,照样进行手边的工作。自从沙顿家多了一位小小姐后,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日子也有趣多了,至少常常不在家的主人不再外出,脸上的冰霜似乎也融化了一些,多了一丝人性,还会不时和笑容甜美的小姐斗嘴,逗得她暴跳如雷。
不过主人可不承认那是逗,而是教她规矩。主人认为,若想在英国的社交圈立足,小姐太活泼,也太无定性,随便一两句话就能让她露出本性,有损沙顿家的名声。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年轻却严酷的主人确实出现细微的改变,显然小姐激起他不小的兴趣,这可从每每听见楼上传来濒临崩溃的尖叫声时,他心情就会显得不错,嘴角还会微微上扬看出端倪。
好比此时,他虽面无表情的看着晨报,习惯性的黑色装扮让他看起来像是家中的死神,可走过他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他似在享受被咒骂的愉悦。
“叔叔大人,你在笑吗?”
拿报的手顿了一下,低放的报纸后是重新降温的轻慢冷眸。“小孩子去玩积木,厨娘温了杯热可可在桌上,记得要喝完才长得高。”
“谢谢叔叔的关心,我还在发育期,不怕长不高。”身高一向是莫喜青的痛处,刚升上国一的他不算太矮,可是和其它同龄的男孩一比,一四七的高度实在没什么好值得夸耀,他还在努力抽高中。
但这不是他的重点,而是此刻“笑靥如花”的动机。
在这里,他守规矩,有礼貌,见人就打招呼,不骄矜娇贵,凡事笑咪咪,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任性妄为,仗势欺人,从来到沙顿家的第一刻起,一直表现出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形象,让人赞誉有加。
只是他明明笑着,却有点过甜,起床后的房间整理得简直媲美五星级饭店,有条不紊的折出棉被角度,连个睡褶也没有,整洁得过于做作,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阴谋感。
“十三岁还这么矮,我建议你去看医生,我十岁时已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矮不隆咚,能有多少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