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笑了。
“啧。”神神秘秘的孙沧海走进家门就看见不速之客,他啧了声,绕道而行。
“沧海很疼小茹,所以看见你像看见仇人一样。”孙沧路倚在门边,低低的窃笑。“尤其,越到婚期他越是暴躁。”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陆智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沧海还不了解我的为人?”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有机会接近小茹?她傻傻呆呆的,你可不。”孙沧路走进门,与他并肩,抬头看着墙上的相片。
有全家福、有个人照,全家人的相片都在上头,都以那张褪色的婚纱照为中心摆放。
陆智盛不置可否地一哂。
孙沧海在国安局工作,职位很谜,行事作风也很怪诞,会对他好奇是一定的,但直觉告诉他,好奇心会引来危险。
不要问比较好,他不想知道。
“喂,来干么?”孙沧路弓肘拐他一记。
“有事工岳父商量商量。”
“婚事?”最近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情能劳烦他大少爷?
“婚期剩不到一个月,什么事情却准备好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他长长二叹。“女孩子,真是难懂的生物。”
他告诉孙沧路,他买了一件非常贵的礼服给淳茹,想让她开心一下,结果,她并没有很喜欢。
“难道陆家大少爷想对个人好,对方却不领悟,你竟然没生气?”孙沧路非常坏心的挖苦他。
“你一定要说得这么白吗?”他笑着挝了未来大舅子一拳。
确实,如果是五个月前的他,会生气、会大吼大叫、会责怪别人,但是经过五个月一点也不平静甜蜜的日子,他有了深刻的体会——他的好意,别人不一定要接受。
“认真点!告诉我要怎么让她开心?我想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陆智盛想:反正也不要浪费时间,问问沧路说不定会有进展。“温馨、感人……你说我去美国找二手婚纱回来改,她会不会比较喜欢?”
“不用那么麻烦。”这沉着的声音让两个大男人吓了一跳,原本随兴的站着,立刻下意识地背脊挺着。
“爸。”两人异口同声地喊。
孙将军刚下班回来,面容有些疲惫,但威严仍在,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来做什么?”轻描淡写,冷淡的询问。
要不是知道孙将军本来就是这种个性,陆智盛铁定会以为准岳父不喜欢他。
在准岳父的魄力之下,他很主动的告知前来的原因。
“……我束手无策,所以来问问爸和沧路,毕竟,你们是她的家人,一定比我更了解她。”他无奈地笑,这是真的,两个出生在不同的家庭的人,要一起生活,对彼此的了解一定没有原来家庭深。
所以他们谈恋爱还好,一同居就问题百出。
孙维训用着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才一点头。
“阿盛,你跟我过来。”
孙沧路给他一记“小心”的眼神,陆智盛尾随在准岳父身边,进入他的书房,一进门就看见摆在书桌上那只盘龙花瓶。
那么鹭的东西,竟然摆在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方?!
“坐。”孙维训指着桌前面那张椅子道。
陆智盛立刻坐下来。
平心而论,孙家和陆家大大的不同,他出身豪门富户,从小生活豪奢,母亲又溺爱他,吃的用的玩的,都是最好的。
而小茹不同,一样身为独生女,一样三千宠爱集一身,但她不骄纵,脾气好,应退得宜,吃的用的不一定要最好,很能随遇而安。
一个官拜将军的军人,住的不是什么独栋高楼,而是住宅区中,很平凡的一栋老房子,孙将军的书房也十分简洁,难有书柜比较讲究,但看得出来年代久远,风徐徐吹来,带来树叶、泥土、尘嚣的气息。
可他不讨厌。
“小茹平时总会坐在那个位子,看书或者练字。”孙维训的眼瞟向角落另一张书桌。
比较小,摆在书柜旁,上头有看到一半的书,书桌上干净、整洁,像是主人待会就回来了。
再回头,孙维训的眼神已经移向桌上的盘龙花瓶。
“这个花瓶,传到我手上已经是第五代,无论孙家乡穷困潦倒,都没有卖掉的念头……”他目光凄迷的看着眼前的花瓶:很突兀的长长一叹。
那声叹息把陆智盛吓死了。
“这、这、这……爸……”
“我只有小茹一个女儿……”他露出非常不舍的神情,但仅是一瞬间。“就算死后让列祖列宗责怪,我也不会让我唯一的女儿吃苦,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你会为小茹着想,瞒着她上门——算你合格了。”当这臭小子说,他想为小茹做点什么让她开心难忘,还不怕死的亲自上门,他不得不服了他。
三番两次不畏他冷脸造访,询问他对婚事的意见,姿态放得这么软……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一个有气魄的男人,不会让他女儿吃苦的。
“跟我来。”孙维训再度领着陆智盛离开书房,往顶楼的阁楼走去。
用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房间,他走向一个衣柜,用手抹掉上头的灰尘,然后将之打开。
一件一件收纳整齐的旗袍跃于眼前。
“这些,都是小茹她妈妈的东西。”孙维训眼神温柔,少见了柔情让陆智盛大开眼界。“小时候她总吵着要,我都不给她……”亡妻的遗物是他的宝,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但是女儿要嫁了……他一咬牙,“在我反悔以前,快点拿走你要的。”
一道闪电打到陆智盛脑中。“嗄?”
“我只给你十秒钟!十!”开始倒数了!
“哎呀,好主意。”他立刻跳到衣柜前,一件件翻找花色。
白的素雅、红的贵气、蓝的庄重,敬酒、送客以及After party……穿着她妈妈的衣服结婚,小茹会很开心吧?
“八、七……”孙将军越看越心痛,心思复杂。
桃红色那件稍微修改就会是很出色的礼服,裙摆短一点——
“咦?”在衣柜的最里层,挂着一件白色细带洋装,颜色有些泛黄,但是那款式,他很眼熟。
“五、四……”该死,竟然被他找到那一件!孙维训越念越气:“三、二——”
“我好了。”陆智盛立刻把那件衣服抓在手上。
“一——”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婿拿走他妻子的结婚礼服……啧,连女儿都被带走了,他亏真是吃大了。
“爸,谢谢你,小茹一定会很喜欢,一定会很开心。”他觉得这件衣服意义非凡。
在婚礼上,她穿着她妈妈的礼服嫁入他们家,朴素、简单、不奢华,带着她原生家庭教给她的信念,嫁入夫家。
“你让她开心,一切都值得了。”这一刻孙维训眼眶泛红,有了女儿真的要嫁人的感触。
陆智盛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他一转眼又是那严肃的表情。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马上被赶出门咧——
陆智盛抱着那堆衣服,脑中却想到在岳父书房里,那张突兀的小小书桌,还有那一只他送回来的传家古董花瓶。其实岳父嘴上不说,这些事也显示出他是很疼爱唯一的女儿……再看着怀中的衣物,他心一紧。
“爸,我不会亏待小茹的。”他对着孙维训的背影高喊。
他止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记住你说的话。”
看着他倨傲逞强的背影,脑中闪过的画面是他方才温柔的抚触亡妻遗物的不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