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悬殊的对比叫谁看了都有些不忍,位居高楼的孤傲男子冷眼旁观,独自饮着冷酒,嘲笑底下小男孩的有勇无谋。
民不与官斗,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皇亲国戚,纵使理大过于天也是死路一条。
啜饮着伊川县辛辣的杜康酒,入口的浓度让他略微颦眉,的确和汝阳的杜康一般烈,龙门石窟的伊河制出的酒味易醉呀!
一家小酒馆竟拥有汝瓷陶瓶,此乃中原五大名瓷之一,难怪宾客络绎不绝,座无虚席,几乎到了一位难求的地步。
“大哥,你就行行好,别再和小弟玩你跑我追的游戏。”呼!累死人。
一位二十郎当的年轻人抹去额上汗,气喘吁吁地像个半百老头弓着身,未经招呼地在孤傲男子对面坐下,大刺刺的拿起他的酒杯就口一饮。
一入喉,他立刻红脸地直喊辣,不嫌脏地拿起用过的竹筷夹了淮舌豆腐放入口中一化辛辣味。
“没人要你穷忙。”冷傲的态度冰冷至极。
“几年不曾回堡,爹娘已挂念地白了发,你该回去尽尽孝了。”免得他被责任压沉了肩。
“有这么简单吗?”前年他才由一堆仕女画像逃难而出。
冷展情一顿地干笑。百月神教早已没落,有家不归,四处流浪可不太好。
“冷家堡有你就足够了,少来烦我。”冷傲不耐烦地一口干掉半杯酒。
日月神教呵!多遥远的记忆。
两年前的盛况已不复见,一个最具号召力的反清力量,因月刹天人的殡落而消散,教主宫群带着一双儿子悄然引退,徒众群龙元首另投其他义军旗下,至此日月神教成了一则不朽传奇。
这样血一般的事实烙印在午夜梦回时令他特别惊心,冷傲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当他心系的女子以身喂剑保全他们生命时,那刺心的痛仿佛传到他心窝,至今仍疼痛难抑。
月刹的死亡让他的心也跟着枯萎了,犹如寸草不生的一片荒芜,世间的一切对他已无意义。
他不在乎日月神教的成败,因反清复明的意识已随一缕芳魂远扬,如今的他只想自我放逐,摒弃世俗睾碍当个红尘浪荡子。
家何在?
天之下也。
“大哥,你好冷血哦!我是你惟一的手足呐!多少分点心思在我身上吧!”底下究竟有什么好看?
他顺势一瞧,不过是一群人在欺凌一个可爱的少年公子罢了。
“展情,你嫌舌头太长吗?我的剑很久没喂血了。”底下那个小鬼太天真,居然和人讲道理。
冷展情不在意地朝上方扔颗花生,张口接个正着。“你看那个小笨蛋还能活多久?”
“不关我事。”他冷言的调回视线,专注在面前的酒菜。
“行侠仗义是习武者所为,你不去救救他?”小个子就是吃亏,高个儿一站就看不到顶。
“我讨厌救人,尤其是不自量力的小鬼。”简直是浪费体力。
冷傲想起以前多事救了位满清格格,差点被她骄纵的个性烦得脱不了身,好在他及时留书出走,才摆脱了任性又爱腻人的娇娇女。其实她并不是坏得无可救药,而是太过单纯、无知,不会体恤人,以为每个人都当奉承她,将她捧在手心中呵护。坦率无伪大概是她惟一的优点吧!咦!一年前的事,他怎么会联想到那位爱指使人的小格格?冷傲摇摇头,企图安慰自己。一个是大清娇贵的格格,一个是乳臭未干的小鬼,他们截然不同的身影怎么会重叠成一人?是他多想了。
“此言差矣!命无分贵贱,你忍心看他死在乱刀之下?”啧!一条小命,恐将休矣!
“不想喝酒就给我滚,别扰我的酒兴。”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哇!亲手足你还来真的,可怜合欢表妹当你是良人,正苦苦相盼呢!”真是多情空留恨。“她还没嫁人?”
满脸笑意的冷展情推开他冷寒的剑。“你又不是不晓得她从小就嚷着要嫁你为妻,没达成目的怎肯罢休?”
“她是为了冷家堡当家主母之位吧!”他冷嗤道。
“大哥,别小看女人的决心,人财两得不是更快意?”谁不爱俊伟夫婿和荣华富贵呢!
爹娶了一妻二妾,正房所出的谪长子理所当然要继承祖业,像他是妾室所出的庶子,不受青睐是正常事,不过,人总要往高处爬。
而大娘是个有谦良妇德的好女人,不因他是妾生而有所排斥,总一视同仁地宠爱有加,甚至在大哥久出不归的情况下,还想让他接下冷家堡大业。
其实,自个的娘也是一位娴淑的小妾,对大娘的提议百般推卸却不敢掠夺,只同意他暂代堡务,日后再交回长子手中。
不过,真正有意图的该是爹十年前迎娶的另一妾,花艳娘出身青楼,十三岁即破身接客,二十岁被赎了身嫁入某大户为妾。
谁知遇人不淑的她被其他妻妾排挤,丈夫贪花好色又纳了新欢,不到三年光景即又沦落风尘,最后,还是她擅玩诡计佯装怀了冷家老爷的子嗣才得以入冷家门。
可谎言是很容易不攻自破,始终未大的肚皮在数月后被拆穿,她着实受冷落了一段时间。
然而,她毕竟是花娘出身,以色侍人的手腕高人一等,先是讨好两位姐妹恳其说情,再以妍媚姿态诱惑良人春闺销魂,渐渐才有些地位。
或许,是前次婚姻的殷鉴,她对权与利的取得十分注重,一心要生个儿子取代冷家两兄弟掌家,故动不动就私下挑拨,好似无人有权掌管一堡之务。
幸好她一直未生育子女,大概是卖笑生涯中喝了太多避孕药物,以致身子难以受孕,图不了她的野心。
“女人可以是刚毅如铁,亦能温柔似水,我从不敢小看女人。”冷傲想起月刹的完美。
冷展情冷地打个颤。“大哥,你不要突然笑得很温柔,那是很骇人的。”
天呀!他宁可看大哥冷冰冰的模样,好过此刻的肉麻兮兮。
“笑也碍着了你。”他倏地收起柔软笑容。
“这样好多了,看起来也顺眼。”冷展情的心顿时安了一半。
“有病。”
冷傲懒得理他的疯言疯语,二十几年的兄弟岂会不清楚他的性情,人前正经八百,人后嘻皮笑脸,只有自家人才瞧得见他人后这一面。
街上观望的人潮渐多,卖身葬亲的孝女在一大一小的人影当中举棋不定,彷惶地不知所措。
“大哥,我看你干脆回堡娶了合欢表妹算了,随便生七、八个小继承人,你、我都轻松是吧!”
“你去娶。”冷傲横瞪了他一眼,责其胡言。
“长幼有序,小弟不敢越庖,何况她爱的是你又不是我。”所以他尽管落并下石亦无妨。
反正有个现成的挡箭牌好用,大可放肆造反。
“你在嘲笑我?”
他哪敢,只是偷笑。“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娶妻是好事,干么别别扭扭像个大姑娘。”
“冷展情,脖子放久了会酸是不是?”这个手足真没个分寸。
“大哥,你该不会不行了吧!”冷展情的一双贼眼直往他胯下瞄。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换点新鲜的词。”行不行,昨夜的花娘可以回答。
若是以往,他必会中计地找个女人证明。但这二两年他沉稳了许多,因为少了个尖酸刻薄的月刹在一旁激怒,他的修养自然成熟。
“哇!要开打了,你快下去救人呀!”冷展情紧张的直起身大喊。
冷傲看了一眼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