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褪去了温柔的面纱,转眼间变得强劲,吹拂着她的衣袂窸窣作响。
好冷。
水珍珠一如在陆地时高高在上,垂眸凝视着的却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面孔,而是为数众多的海寇。
场景仍未改变,她并没有回到陆地上,舍弃了几乎被火烧尽的艳府水家的船,来到海寇们的船上,她站在临时在船舷上搭起的木板上,无怪乎她“高人一等”。
沧澜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几乎是她身长一半的猎鹰就停在他的肩上,一人一鹰散发出相同的气势,掳获着她。
“跳呀!”
“快跳下去!”
“把她推下去!”
一群海寇红了眼,对着她叫嚣。
杀人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能看到有人自个儿跳海喂鱼似乎更让他们兴奋。
如今她终于了解他的意思了。
站在如此接近海面的地方,水珍珠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背的怨灵魔物不少,那脆弱的木板除了要支撑她的重量,彷佛也被无形的“重量”给更压下去了许多。月光下,海面波光粼粼,使她得以目测出自己与海面的高度,若真的跳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跳下去?她又不是疯了!
强烈的海风吹得她娇小的身子,随时可能被扫进海中,但她没有屈服,连吭也不吭一声,傲然的挺起背脊,艳媚的小脸上满是骄傲。
天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体力,现在就连站着都很费力,可人群的催促狂叫影响不了她,就连狂肆的海风都撼动不了她分毫,一双怒火喷灼的媚眸直瞪着他。
可恶的男人!
骄傲的女人。
沧澜暗忖,绿眸流露出讪讽。
饶是站在船舷搭起的木板上,她仍是不求饶,虽然他能看得出她全身发颤,但她伪装出的气势更能斥退人。
“女人,叫妳快点跳下去呢!”王琥凉凉的朝她喊,终于可以报方才的仇。
没有移开视线,水珍珠朝着脸带刀疤的男人,坚定的拒绝道:“我不跳!”
凭什么要她跳下去?没能保护好她是船员们的过失,敢抢她艳府水家的船更是他们的错误,照理说他们应该把她送回港口才是,这会儿反而绑着她的手要她跳下去?
想得美,真是做春秋大梦。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王琥抽出腰间的大刀,抵着她的腿,要挟道:“快跳,再不跳就砍了妳的双腿!”
脚下的木板又沉了一些,水珍珠的心也跟着下沉。
“我说了不跳,有本事你就砍断我的双腿让我落海,不然便是一刀抹上我的颈子再把我扔进海里。”她凛然的傲气即使在生死关头也绝不低头求人,挑衅的说:“否则,我绝不跳。”
被她的气势震慑住,王琥举刀的手僵在半空中。
蓦地,沧澜发出朗笑,笑声伴随着海风传进她耳中。
“砍了妳的腿?杀了妳再扔进海中?”他那与她不相上下的狂傲目光紧锁着她,“妳以为什么原因才要妳自个儿跳下去?”
水珍珠的眸心透着疑问。
“你们说呢?”没有给她正面的回答,他反倒问着众人。
“当然是因为这是海寇的乐趣呀!”海寇们齐声道。
他给了她一记“听见了吧”的眼神。
水珍珠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如果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还不如把我平安的送回港口!”似乎只要面对这个男人,她便会耐心告罄,不能克制的咆哮。
“送妳回港口?妳当我们这是官船吗?这可是海寇的船呀!大小姐。”王琥讪笑道。
“是啊!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会做呢?”其它海寇也插嘴,脸上神色一如王琥般,彷佛她说的是天大的笑话。
“再说,妳可是艳府水家的二当家,若艳府水家发现妳在咱们的手上,这一去岂不自投罗网!”
他们都敢大剌剌的袭击艳府水家的船了,还会怕市舶司?水珍珠暗骂。
“带我回去,我保你们没事。”倒大楣的将会是决定雇用那些没用船员的主事者。
“若妳真想回去,何不试试自个儿游回去?”沧澜的话再度引来一阵讪笑。
“既然我‘不小心’上了你们的船,护送我回去也是应该的。”水珍珠对于自己的论调坚定不移,丝毫不认为自己面对的是海寇就必须低声下气。
毕竟,她掌权惯了。
“容我再提醒妳最后一次,我们是海寇,妳也不是不小心上了我们的船,是被我们俘虏来的。”不是侠义之士,也不是以救人为己任的英雄,更非正派行事的君子,他们可是作奸犯科的海寇。
虽然和她的距离最远,但沧澜的眼神却让她无法忽视,细致的皮肤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
不是畏惧于他,而是那目光过于深沉凛冽,使她忍不住想起大姊罢了。
水珍珠替自己的反应找妥了借口,重新提振士气。
“送我回去。”她不死心的又道。
“我说了妳可以自己游回去。”他的态度可有可无,好像她跳海也行,不跳海也没有损失,反正他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她必须牙根紧咬才没将不堪入耳的怒骂吐出。
不行,再怎么说她都是艳府二当家,那种难听的字眼放在心里骂还可以,若出了口,连她都会感觉自己降低格调,千万不能同这些海寇一般见识。
水珍珠下意识还惦记着方才她脱口而出的话的下场,所以硬是吞下了那些难听的话。
“首领,在让她跳下去之前,是不是要先剥光她的衣裳?”那料子可值钱了!海寇们贪婪的打量着她身上可以抢夺的东西,以弥补今日的空手而回。
闻言,水珍珠恶狠狠地瞪向说话的海寇。
“艳府水家就是不一样。”王琥摸了摸随风飞扬的衣裳,“这等料子可不常见。”
寻常百姓决计无法穿上,艳府水家究竟多有钱?
“别碰我!”水珍珠往后退了一步,脚下木板跟着上下摇晃着。
“大副,这艳府水家究竟是怎样的富豪呀?”初出茅庐的海寇对艳府水家的名号还不清楚。
“笨!”王琥朝年轻小伙子的后脑一掌巴了下去,啐道:“艳府水家可有钱了,他们是以卖女人的胭脂水粉起家,却可以做生意至富可敌国的地步,与边关的佟家和湘南的孟家并列。其实艳府水家在长安京的财势早已不可计算了,传说艳府里头埋藏着大批的金银珠宝、珍奇异宝……”
“哼!道听涂说。”水珍珠嗤哼。
话传进沧澜的耳里,他突然站起身,其它海寇立刻往旁边退开,让出一条路给他。
沧澜宛入无人之地,一路向前直步向木板前和她对上眼。
此刻的她站在木板上自是比他高出许多,可他的态度和神情就好似仍然高高在上一般。
可恶的男人又想干嘛了?
水珍珠发现自己只要一和他对上眼,便会像遇到狗儿的猫般竖起全身的毛防备他。
突地,沧澜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后颈的寒毛更加竖起,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三章
“嘿哟,嘿哟……干杯吧!”
“过个海寇的生活吧……”
口齿不清的歌声、不稳的步伐,两名喝得醉醺醺的老海寇勾肩搭背,嘴里哼着往船舱摇摇晃晃地走去。
“哈哈……还是回到船上好,这趟结束后要暂时回咱们的家啦!是吧,老崔?”其中身材较为矮胖的老海寇嗓音洪亮的询问伙伴。
“笨!什么回家?身为海寇,大海就是咱们的家,船就是咱们的避风港。老乔,我看你是醉了。”身材高瘦的老崔说起话来清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