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快的身影蓦然僵住,所有的喜悦瞬间飞走了。
“父王。”她难掩惊惶,却还是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聚丰王不若以往暴躁易怒的破口大骂,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女儿,神情看不出喜怒。“你到太子寝宫去了。”
这是一句陈述不而不是问句。
“……是。”雅鱼垂下目光,怯怯应道。
“和太子睡过了吗?”
“父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惊惶地望着父亲。“女儿并非不知羞耻的女子……”
“没有就好。”他冷冷地道:“明日,你就动身回王府。”
“为什么?”心一痛,她冲口问出。
聚丰王的目光终于出现浓浓的怒火。“你,问我‘为什么’?”
几时她敢质疑、违抗他的命令了?
“女儿不敢。”她迅速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强烈的痛楚。
“哼,谅你也不敢。”聚丰王缓缓起身,面容森冷就要往外走。
“父王……”迟疑挣扎再三,最后雅鱼还是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女儿可以知道原因吗?”
他穿着紫蟒靴的脚步一顿,没有回过头。“我决定把你许给威远候世子,五日后,他们会到王府下聘,月底迎娶。”
“父王?”她闻言如遭电极。“您、您说什么?”
“你记住,身为卑微的女儿之身就该认清事实!若不能为家族带来荣耀,生亦何用?”他冷冷地道,“好好伺候威远世子,别再丢我聚丰王府的脸。”
雅鱼不能回答,也没法思考,整个人僵在原地,像瞬间褪色成一抹透明影子,渐渐消逝。
原来在心底那一朵酸酸甜甜,初生绽露的念想,乍然间吹化成了无边灰烬……
这一夜,漫长得像永不停止的恶梦。
可当曙光初绽、金鸡陡鸣之际,呆呆坐在椅子的雅鱼才猛然发现,黎明竟来临得那样残忍又那样地快。
一个时辰后,她就要被父王送回聚丰王府了。
从此天涯两相隔神魂梦断,再未能有相聚之日,她就要新嫁他人,而他也会永远忘了她。
“郡主,你一夜未眠,是不是在惦念着太子?”小朝打来了一盆水,眼圈儿红红。“你真舍得就这样和太子分开吗?”
苍白无神的雅鱼微微一动,低下头,泪眼迷蒙。
“郡主,你该为自己的幸福着想呀,婢子听说过威远候世子这个人,脾气粗暴,最近逞凶斗狠,光是妾室就折磨死了好几个,你嫁给他是绝对不会有幸福的!”
雅鱼抬起头,泪水轻轻滑落。“小朝,我没有选择幸福与否的权利,父王要把我许给谁,我就只能嫁给谁。”
“可奴婢就是不明白,嫁谁不好,偏偏要嫁给威远候世子那个坏人呢?太子高贵尊荣,将来还会登基为皇,为什么王爷会舍弃太子这样好的女婿,执意要把你嫁给那个暴力狂?王爷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是最好名的吗?只要你当了太子妃,将来聚丰王府宝贵荣华指日可待——”
“小朝,别说了。”雅鱼捂住待女闯祸的嘴,脸色凄楚。“要是教别人听见,连我也保不住你。小晚已经离开我,我不想你再出任何事了……”
一想到小晚,小朝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忘形地紧紧抱住主子。“郡主,你别嫁那个坏人好不好?我不想你遭遇不幸……事情不该是这样,你这么好,应该配的是太子那样的人中友凤啊!”
她轻拥着啜泣不绝的小朝,心底满溢着酸楚苦涩,无法挣扎,也不能喘息。
“小朝,我真能为了自己的爱情,抛弃亲人于不顾,不惜声闻父母的意思,还丢尽他们的颜面吗?”她喃喃轻问,苦涩涌满喉际。“如果我只为自己着想,或许我能……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可是郡主……”
“我已经是个无法令父母感到骄傲的女儿了,怎么能再令他们伤心,让他们因为我而蒙羞呢?”
她挣扎了一整夜,徘徊了整夜,最后还是只能认命。
初生的情愫,尚未获得时间灌溉祝福,就敌不过命运辗压而过。
而他们的邂逅,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个没有结果的相遇。
“郡主!”
“庆幸的是,他还没有说他喜欢我。”她自言自语,语气凄凉。
他是关心她,他是待她好,他也说过她太不了解男人,而她的模样会令人想把她吃了。
就,只是这样而已……
“郡主,太子爷一定也是喜欢你的否则怎么会对你呵护备至?他昨儿晚上还差人送来顶级野山参,说给你平时含服荣养身子。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么会对你这么用心?”小朝极力说服她。
雅鱼捂住双耳,想把关于他的只字词组,他的只字词组,他的温柔多情全拒于脑海之外。
“不要再说了。”她倏地站起来,泪雾模糊了视线,哽咽得几不能言。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严肃平析的声音——
“郡主,王爷有命,要您半盏茶辰光后动身上车轿。”
雅鱼和小朝不约而同僵住了,仿佛听见了丧钟敲响。
就在临上车轿的那一刹那,雅鱼的手紧紧扳住了轿板,穿着绣花鞋的脚怎么也抬不起、踩不上轿子。
面无表情的聚丰王爷负着手,注视着女儿犹豫不舍的神情,冷冷一笑。“你还在踌躇什么?”
雅鱼匆促回头,“父王,我没有踌躇,我只是——”
“别说父王不近人情。”他打断女儿的话,“我给你一个机会向太子道别,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我给你一个时辰。过后,你就得给我上轿回王府,并且乖乖嫁人。”
泪雾迷蒙的眼儿倏然亮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父王会施给她如此大的恩情。
“父王?”
“趁我还没有后悔前。”他一挥手,冷哼道。
“谢……”她狂喜不已,拚命忍住落泪的冲动,拎起裙摆就想往外奔去。“谢谢父王!”
“慢!”他突地喝了一声。
雅鱼一震,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去。
父王后悔了吗?
聚丰王摘下常系在腰间的一只红陶小酒坛子,唇角轻轻一扬,似笑非笑。“拿去。”
“父王,这是?”她上前,深感疑惑地接下小酒坛子。
“我的珍藏秘酿花雕,去,敬他一杯,和他诀别。”聚丰王严肃的国字脸上浮起了一抹关爱的疼惜。“不过别告诉他你要走,只要和他说上几句话,喝上一杯酒。鱼儿,别怪父王只给你这么一点宽限,毕竟你就要成为威远侯的儿媳了,你该自重检点些。”
雅鱼不知该悲抑或是该喜,小脸一界愁难禁,却还是只能默默接受。“是。”
“记住,什么都不准泄漏。”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父爱之情又倏然消失。“否则你就是对不起父母,并存心将亲人置于不忠不孝不义之地!”
好沉重的指控,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只能再次点点头。“鱼儿明白。”
就算父王不说,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反抗、背叛父母的决定。
“小朝,盯着郡主。”聚丰王警告地眯起双眼,对微微发抖的侍女命令道:“如果你敢碎嘴多说一句,坏我大事,本王就要你人头落地!”
“奴、奴婢知道,奴婢决计不敢多嘴。”小朝吓得跪在地上。
“父王,小朝她不会的!”雅鱼心一惊,忙护住了小朝。“要不、要不就让小朝留在这儿等吧?”
“她跟你去。”聚丰王语气不容反抗。
雅鱼不敢再多说,只得牵起小朝,怯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