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个世界!
吼完,他转身就走,疾厉的身影像是龙卷风似的。
路上只要看到垃圾桶必踹,见到铝铁罐必踢,凡走过,必留下猫呜狗叫,就连躲在死角的蟑螂,都忍不住抱头鼠窜。
“你受伤了。”她立刻跟了上去。
个头不高的她,必须用跑的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而且还得非常小心的避开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佛山无影脚,否则肯定当场被踹飞。
“干你屁事!”他又吼,然后继续像个酷斯拉似的到处破坏肆虐。“我警告你,你最好马上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他妈的真的让你变萝卜!”伸出拳头,他朝她的头顶恐吓的挥压了几举,几乎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可以帮你搽药。”她的反应却是伸手握住他粗糙带茧的手,低头看着他手臂上的伤。
每次见面,他身上总带着伤。
旧伤不理,新伤不断,看得她都忍不住为他疼了。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报恩心态,但是她就是不忍心见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即使只有一次,她也希望能够替他搽搽药。
当柔软小手触碰到掌心的那一瞬间,霍纶整个人重重的震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他真不敢相信这个死小孩竟敢这样对他?
从来没有人——甚至连学校的老师都不敢靠近他,他们当他是毒蛇猛兽,当他是会散播病毒的细菌,总是拉着孩子、学生离他远远的,而她却……
却牵住了他的手……
一颗心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嗡嗡嗡的发出严重的震动。
瞪着手臂上那双雪嫩白皙的小手,打遍村内无敌手、人见人怕、鬼见鬼发愁的混世魔王——霍纶,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待他能够反应,已是一分钟后的事了。
“你、你竟敢偷摸我的手!这、这是性骚扰耶,你知不知羞啊!”他吼着,连忙将手抽回,英俊的脸庞布满明显的红潮。
“性骚扰?”即使爱看书,但是由于生长环境太过单纯,史书黛从来不曾听过这种词,因此马上不耻下问。
“靠!性骚扰也不知道,性骚扰就是——”霍纶蓦地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那张沉静纯洁的小脸蛋,他低咒了一声,连忙将喉间的情色字眼全部吞回肚内。“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么,闭上你的嘴!”
“嗯。”虽然是点头,但是下一秒她又张口:“那我帮你搽药?”得不到答案没让她失望,她转而对另一件事再接再厉。
霍纶几乎要败给她的固执了。
“你为什么非得要帮我搽药不可?”其实他最想问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缠着他?但是他问不出口。
他脾气坏、名声坏,就连说话的口气也很坏,只要是正常人都该怕他、对他敬而远之,但她却偏偏相反,甚至王动接近他说要帮他搽药,让他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种被人当作“正常人”的感觉还真不赖,所以他不想问太多,只想保持目前这种状态。
“因为……我想学习。”史书黛没说出真心话。
就她认为,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接受“报恩”这种说法,她甚至怀疑,他其实早忘了她是谁。
“学习?搽药就搽药,能学习什么屁!”不过很显然的,这个说法也没能说服霍纶,只不过他才咕哝完,肚子却突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哭天”声。
“要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好了,如果你让我搽药,那我就请你吃饭。”借口不成,她乘机提出交换条件。
“哇咧,给我趁火打劫咧,这招谁教你的?”
“这个。”小嫩手从手中的背包里抽出一本书,书名四个字,赫然是——
《孙子兵法》
霍纶差点原地滑倒。
圈圈叉叉他个三角形,一个小孩子看这种书?
他愈来愈确定这个死小孩头脑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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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霍纶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真的很饿,身上又没钱,重点是,他晚上还要打工。
他一点也不想饿到晕倒,那很丢脸。
只不过,他以为她会带自己到附近的小吃店请吃饭,但是,她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带他来到一栋房子前。
眼前的这种房子,格局与他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他家整洁、比他家美丽、比他家——更像是个家。
踏进前院,迎面而来的是数也数不清的花花车车。
不管是墙上、地上、树上全都有花的影子,西边的墙角,甚至还有两个木架,架上分别放着三盆茂而不密、雕形庄严的五叶松和黑松。
从一旁的侧廊望去,一排刚洗好的衣服在灿阳底下飞舞,随着轻风拂面,他敏锐的捕捉到一股清爽迷人的香味。
那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请进。”用钥匙打开门锁,史书黛站在门边,非常有礼的让客人先请。
霍纶却将手插在口袋,超过一米八的身躯不动如山。“你家的人呢?”
“都不在。”她脱下凉鞋,又对他摆出了请的动作,“进来,我请你喝饮料。”
“喝你的大头!”霍纶听了却很不高兴,表情说变就变,瞬间又成了凶恶的野兽。“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家人都不在,竟然还敢请陌生人回家,这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脑袋都装了什么,浆糊吗?”
“你不是陌生人。”面对他如连珠炮的连轰,她却只是沉静的回了这么一句,口气还非常理所当然。
“对,因为我是恶名昭彰的小混混!只要你发生什么事,村子里的人马上第一个联想到我,警察一点也不怕抓不到人!”他自嘲也讽她,气她一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
“不会的。”她却摇头,眼神笃定。“你不会对我使坏,因为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你!”霍纶立刻呼吸一窒,脸上同时出现好几种表情,有错愕、困惑,也有愤怒,以及那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自卑与难堪。“你懂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知道了!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乱讲,我最讨厌虚伪的人了!”
他太过敏感,只要话题一扯上他不愿让人知晓的部分,他就会变成一头暴躁的狮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他,史书黛早熟的叹了口气,接着非常聪明的换了个方式说话。
“好吧,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可是如果你愿意马上进我家让我搽药和请吃饭,那么我就可以知道,你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了啊。”她边说,边将脚踏进凉鞋里,然后走到他面前,再度伸手牵住他的大手。
她拉着他,力道小得像蚂蚁,但是软嫩嫩的掌心却再度撅动他的心,暴躁的情绪竟奇异的沉淀下来。
其实对她大吼大叫后,他马上就后悔了,但是他没办法道歉,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长久以来,人们对他的偏见和不信任造就了他的叛逆,他已经太习惯用怒吼和拳头替自己讨公道,每次发怒起来,拳头永远动得比嘴巴快。
“来啊,你要喝柳橙汁还是乌梅汁,全都是冰的喔,保证让你生津解渴。”她锲而不舍的继续拉着他,非要拉他人屋不可。
“我还生火取暖咧!小孩子撂什么狗屁成语,明明就是个矮冬瓜,装什么成熟!”他哼声念着,刻意忽视心中的愧疚,任由她蚂蚁拖树,把他拖进屋内。
“我今年十六岁,已经是高中生了。”进入屋内,她立刻打开窗户、电扇,让空气产生对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