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
“我不能怎样。”他叹了口气。
她眉眼底下又闪过一抹得意洋洋。她知道这样很幼稚,却从来不肯放过打他身上攫取这种短暂而不实惠的胜利感享受之,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绝大乐趣——在她很漫长的一段苦闷岁月中,唯一称得上苦中作乐的乐趣。
他当然将她的笑意收进眼底,却不若以前为此暴跳如雷,非要想尽办法找回里子面子,否则不肯罢休。
“真是想不到。”他目光始终定在她面容上,靠得很近,所以可以很细部的巡视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她的唇,以及,极少人有机会发现的,如此细腻到几乎找不到毛细孔,而且没有斑、没有痘疤,颜色柔腻均匀的肌肤。
“想不到什么?”她问。被他的声音感染,自己讲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剑拔驽张,变得低沉起来。
“想不到你还能在这情形下保有好心情。”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她的问话,满心沉迷于她久违了的美丽与细致。她是他见过,唯一一个可以近看的美女。
许多人认为像她这样一个从来不化妆打扮的女人,理应与迈遢憔悴为伍,把自己搞得粗糙万状。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当她还只是个国中小女孩时,就已经比别人懂得保养自己了。
她很爱美,对自己宝贝得要命,虽然总是以不修边幅的模样来掩饰。可,一个真正不修边幅的女人,是无法拥有这么美丽的肌肤的,她只是还没有能力享受高品质的生活,所以穿着打扮才会那么随性,因为她现在不能把钱花在不必要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必要开支,也会精打细算,与其买彩妆,不如买保养品,可好用的保养品又通常太贵,所以当DIY还没在台湾风行起来时,她已经从日本订购专门教人手工调配保养品的杂志研究,然后跑去化学原料厂买原料,自己调配保养品来用了……
好美、好诱人、好干净,完全不用担心会吃到化学颜料而不幸中毒……
“你在做什么?!”本来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怔忡下已,还来不及回神呢,就被面颊上温热的触感所惊,整个人一震,差点跳起来——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被他困在双臂之间呢!“放开我!你这家伙竟然敢乱亲我,你——”暴跳如雷,就要破口大骂。
“在你骂我之前,我可以先吻你吗?”他好绅士的问着。
“当然不行!”什么白痴问题!
“那,骂完之后,可以让我吻你吗?”还是很有商有量。
“我拒绝!你给我滚!”她几乎被他气厥了过去,虽然气极,却有着更多的无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很拙很好对付,怎么现在变得如此皮厚?!
“不行,你总要留一点时间,让我吻你。所以你的拒绝无效。”
“张品曜!你敢——”
他当然敢!他从来都是经不起人刺激的。
无视于她的张牙舞爪,他搂住她的腰,并没有制止她拳打脚踢的施暴,老实说,还真是满疼的,她揍人一向不打折扣——尤其揍他更是。不过他的目的是抱着她,不让她逃走,达到了这一点,也就够了。想吻到她,先决条件是不能让她逃走,她可难抓得很。
“小慧,现在是黄昏了,你看,镜子里照出了窗外的天色,看到没有?”他搂着她转身,让她看那面铜镜。
打他打得有点喘,只好稍稍中场休息,反正他虽然说要吻她,也还没发生,所以就先暂停一下储备体力,随着他的话看向铜镜。由于铜镜面向窗户的方向,正是西边,所以黄铜铜的镜面,显得亮晶晶的,像黄金似的。
“那又怎样?”比起这种无聊的事,她认为蓄积体力,等会给他一顿好看的比较令人期待。
“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传说吗?”
“不记得。”拜托,别又来了。这个讲故事讲得超烂的人依然坚持要献丑吗?
张品曜的唇角微微抽搐,这女人的紫微命盘是巨门与火星同宫,所以从来一开口就非死即伤、哀鸿遍野,他早该习惯了。所以,算了,不理她,继续说道:
“那个传说是这样的——在黄昏时分,如果有一男一女在镜子前亲吻,将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
“然后?”
“没有然后。完了。”
果然好无聊,他贫乏的说故事天分,万年不变。
她悄悄抬起右脚,目标是他的左胫骨。既然大老远的回台湾,而且还跑来中部,为了以示欢迎,她当然要给他一记刻骨铭心的告别礼,让他永志难忘。
就在他的唇向她的小嘴靠近时,她的脚也踢了过去。
他吻他的。
她踹她的。
他们都如愿以偿。
当两人都各自忙时,没有人发现,就在那一刻,被夕阳照映得晶亮的黄铜镜竟像湖面生波,缓缓而诡异的从中心点一圈又一圈的晃荡出波纹,一抹红光在镜中央一闪而逝……
第二章
……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吗?
“不满意。”
……为什么不满意?
“太平凡、太无趣。”
……意思是:活得毫无目标?
“不,我有目标。我的目标是在三十岁之前买房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在自己的土地上终老。”
……不容易达成吗?
“也不算不容易,我的收入尚可,一切都在计画内。”
……有目标,而且不算困难,那为何你还不满意现在的生活?
“……生活不就是如此?一成不变的过着,每一个明天都活得像今天。随便找个人来问,都会认为这种生活难以用满意来概括。”
……也就是说,你厌倦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算是吧。”
……那么,你想改变吗?
“不想。”想也没想的。
……为什么?你不是不满意吗?(居然听起来很是讶异的样子)
“不满意并不表示愿意改变。”她非常的实际。
……何必过得如此苟且?
“不能这么说。不想改变,是因为改变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生活不就是那样?乏味,或者孤单,听起来很沉闷,但它代表没有事,没有事就是平安。”
……所以如果我给你机会改变,帮你完成梦想,使你的人生从此过得精彩无比,你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不为所动?
“‘你给我’?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打算知道。别人给的任何东西,我从来不要,更何况是你这个陌生人。我没打算改行当乞丐,你就省省吧。”被触犯到禁忌,她语气冷了起来,突然想起自己干嘛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哈啦?他谁啊?……不过他是谁完全不重要,她该羞愧的是自己居然防心全无的跟着那声音一搭一唱那么久!
还没到三十岁,居然已经开始三姑六婆起来了吗?太可怕了!
她不想再理会那道声音,想要走人,却赫然发现自己并不存在!
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不,应该说她没有在“看”,一切都只是虚虚幻幻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急,再一会儿就好。
“你是谁?”戒备的脱口问出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知道。
……我吗?呵呵呵,我是谁,你无须——(莫测高深的)
所以很快的打断它:“算了,不要告诉我你是谁,放我离开就可以了。”
……话题还没完之前,你就待着吧。(声音里刮着十级北风的力道)
她只能无言。而她的无言,似乎被解读为一种示弱,或者是足够的敬畏。所以“那声音”愉悦的恢复回莫测高深的口吻,仿佛方才的脱稿对话不存在,迳自以没有任何情绪的空渺让李想体会何谓虚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