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上门找碴的家长?这女孩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学习上必然不会太听话。
“一半一半。”她答得挺妙。
他认真的看着她,“一半一半?唔……不太懂。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乱弹一通惹了钢琴老师生气,老师告你的状,你爸疼女儿,不明就里,来找老师理论,老师搞不定你爸,请主任出面解决,对吧?”
“……”女孩眨着眼看他,神情不断变化,良久,她抬起下巴,噘嘴驳斥:“错,我没惹老师生气,我只是不喜欢来上课。我爸不是为了我来找主任麻烦,我爸是为了他自己,主任最近和他闹分手,我爸不肯,主任就躲他,他就找上门来,借口是我最近老是逃课,找她商量对策。看!你斗猜错了。”
他目瞪口呆,竟从一个小女生嘴里得知李明惠的近况。李明惠不肯公开的恋情,莫非是和一位有妇之夫发生的?
“这不能怪爸爸,爸爸离婚才两年,不想这么快再婚,主任不接受,就要和他摊牌,还说她认识了新的男生,如果我爸不想娶她就不等我爸了。”女孩一股脑说出家务事,看样子应该是在心里撑了很久,不挑对象就道出一切。
“你不喜欢李主任吗?”将她的话前后组合一番后,他认为这才是症结所在。
女孩做出没好气的表情,咬了咬唇,答非所问道:“那你喜欢吗?”
他又顿住,“我喜欢和你喜欢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有。如果你喜欢主任,我爸就一定没机会了,那我喜欢她有什么用?”
这理由着实令他啼笑皆非,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认得和我有关?”
“我曾经见过你和主任在楼下的咖啡馆约会,她说的新的男生就是你,对不对?”小脸全是怀疑。
“见面不等于约会,小女生想太多了,大人的事不要管太多,他们自己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别在里面搞破坏就行了。”他摇摇头,拿起杂志,停止再探是非。
“先生,你八点档连续剧看太多了,我不是这种女生。”女孩扭头背对他,被惹毛的模样。
女孩的反应很新鲜,他煞有介事的双手合十道:“那我们来诚心祝福他们一切顺利好了。”
女孩偷偷看他,对他大方的表现产生迷惑,不由得问:“你真的不是主任的新男朋友?”
他不置可否,收起杂志,走到门口,“我还有事,不能待太久,看看他们谈完了没。”
话才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粗鲁的推开,率先走出的是李明惠,她足蹬高跟鞋、挑染的削薄短发、一身简洁的米色套装,气冲冲朝外走去,顺道刮起一阵香风;后面紧跟着一名西装笔挺、面有怒色、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士,一前一后追随而去,显然争执尚未结束,转移阵地去了。
“我就是啦,你有得等了!”女孩一道站在门口,目送两人消失,溜出别有意味的笑。
“我不等了。”他看看时间,“先走了,小孩,多保重,快乐一点。”
最后善意的祝福,让女孩怔了一下,她低下头,背靠着门框,把玩着裙摆,意识到男人走了,她缓缓抬起头,捕捉他的背影,为什么初次交谈的陌生人轻易的知道她不快乐?
她摸着两颊,无端为自己被看穿心事而闷闷不乐起来。
不想再有意外,这一次说好在家教班楼下咖啡馆里约见。他在电话中目睹的事件只字未提,他从不过问别人的心事,再说,也不认为有资格指点别人迷津。他的感情生活未必比别人来的踏实,否则,为何当那么女人试探性提出分手要求时,他总是爽快答应,从不挽留?
“安曦,你没有心。”最后一个来往的女人曾恨恨的对他说。他没有心?所以感受不到别人的心?
他站在咖啡馆外的走廊下,思索这个问题。咖啡馆禁烟,他不得不暂时栖身在外头,抽着戒了数不清次数的烟。也或许,他其实只适合一个人生活,便不用再寻找答案。
“我可以抽一根吗?”一只纤细的手臂伸到他眼下,顺着手指往上探,他看见了学生制服。
“你几岁?学人家抽什么烟!”他熄了烟,不温不火说着。女孩背著书包,正要上楼的模样。
“不是说过了,十七。”女孩从他手上夺走了剩下三分之二的烟蒂,从书包拿出一只昂贵的金属打火机,含着烟就要点起来。
火苗靠近烟头,女孩瞥了他一下,发现他不像其它成人,义正辞严的阻止她,他盘着胸注视她,等着她进行下去,那毫无波动的目光,深不见底,没有轻视、没有责难,只是纯然的注视,注视里有一种了解,她突然感到索然无味,熄了火,把那截烟递还他。
“算了,你一定会告诉主任。”他自我解围,“我讨厌人啰嗦。”
他冷不防执起她的右手,拉到眼前,观看她的手指,又凑近她的发梢,深呼吸两秒,她被他突兀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轻斥:“干嘛?”
他笑了笑,“你根本没有抽烟的习惯,何必勉强做这件事?”她身上完全没有附着一丝烟味。“打火机是你父亲的吧?”她抿着嘴盯着他,不发一语。
“不想上去?”他扬眉问,“那就别勉强,但也别做些傻事让家人为你伤脑筋。你气你家人眼里只有他们自己,从不问你的感受,那或许是他们的疏忽,不表示你得把自己搞糟才能引起他们的关注。小孩,你知道吗?大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别以为他们比你坚强,好好照顾自己吧!”
这是哪来的男人?为何能轻易透视她不想上课只想在外面逗留的念头?但他句句切中她的心绪,态度自然,面带微笑,她连顶嘴的欲望也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滋味的问。
“小孩,我也年轻过好吗?”
“我不是小孩,而且你也不老。”她学着他背靠廊柱,表情是软化后的颓丧。
“那就别净做孩子气的事。”
她不服气:“那他们爱了又说不爱,说不爱又爱,就不孩子气吗?”
“那是因为不了解自己。”他看着她倔强的侧脸、那充满寂寥的眼神,她只有十七岁,这些情爱的纠葛对她而言是难解了些,思及此,他故意岔开话题:“你在这里学琴多久了?”
“两年了,从爸爸认识主任了以后,就替我换了先现在的老师。”
原来如此,男人为的是近水楼台。“你不爱弹琴吗?”
“爱,但不爱在这里弹,这个老师总让我弹些无趣的曲子。”
“什么叫有趣?像上次你弹的那些儿歌?”他故意打趣。
她瞪睨他,“瞧不起我?”
“岂敢?我连儿歌也弹不出来呢!”
这话十足的挑衅,她鼓起腮帮子想了想,猛然扯住他的袖子,往转角直奔。
“怎么了?去哪?”
她一股蛮劲拖着他走,转弯毫不犹豫,可见目标明确,他不担心她能把他带到哪里,他担心的是李明惠到了咖啡馆见不到人。
女孩要去的地方原来只在路口右转二十多公尺处,一家钢琴专卖店。
还摸不着头绪,她已踏进自动玻璃门内,满室搜寻一遍后,直接走向角落一架古典直立钢琴。只见她掀开琴盖,本来在招呼其它客人的店经理凑过来,面有难色。店里放着一面明显的警示牌,上面有冷冷的字样——‘请勿随意触摸,有需要请内洽’。大概是怕她进来弹着好玩的,站在一旁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