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演唱会很热门耶,你拿得到票?」
「我有门路。」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准」姐夫是「梅华」董事长,拿两张票是小事。自己无法响应陈志旭的感情,她一直有份歉意,希望有机会尽量补偿他。
她看挂钟一眼。「我先去吃午餐,票明天给你。」她走出维修部,进员工休息室,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在看电视,她拿了保温瓶和午餐袋,闪进店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华疆臣还在忙,专心得没发现她进来。她轻手轻脚靠近他,他紧盯着计算机屏幕,手上拿着计算器在加减,趁他低头按数字,她从背后蒙住他的眼,他骇一跳,计算器掉地上。
「你的表情好像烦恼月底缴不出房租的老爸。」
华疆臣拉开她的手,回头对她笑。「已经是午休时间了?我忙着工作,忘了注意。」趁她转身走开,他关掉屏幕,起身跟过去。
「说好今天我做午餐,我做了——三明治。」罗妙靖取出保鲜盒,里头是切块的三明治,她补充道:「你的最爱,蜗牛三明治。」
他摇头。「以你对蜗牛的『喜爱』做出来的料理,我可能不敢吃。」
「怕什么?顶多让你的脸和绿灯一样绿。」她横他一眼,递了叉子和一盒三明治给他。「我姐今晚不在,我可以去你家。」
「嗯,我们又能偷偷摸摸地幽会了。」
从山上回来后,他们的关系大有进展,几乎已回到两年前的甜蜜,她会主动要求到他家过夜,他当然很高兴有进展,更希望早日化暗为明,能和她一起在她姐姐面前出现,让她姐姐清楚知道他是谁,并且愿意将妹妹托付给他。
见他神色郁闷,罗妙靖猜得出他在烦恼什么。「我在考虑怎么和姐姐提我们的事,这两天我举些例子和她谈,例如对一个人的好恶应该只针对他,不该牵连他身边的人,她也同意是这样,可是提到你,她还是不能接受。」
「你要她将我和我父亲分开看待?」
「不对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令她不解。
「当然不是,做法很正确。」她爱他,所以用这个方式为他解套,将他从这件事完美地切割出来只是他不喜欢这种粉饰太平的做法,核心问题依然存在,要处理它不会太愉快,反正这两年已经将他锻炼得够坚强,于是他直接又含蓄地问:「妙妙,你并不是从小就不喝水吧?」
刚从保温瓶倒出南瓜浓汤的罗妙靖一顿。「是从六岁以后才这样。」分不清是汤的香味太浓腻,或是他的话语,反胃感再起。
她决定下班后,去买验孕试剂。
「你想过原因吗?」
反胃感加剧,她故作轻松。「反正我好好地活到现在,没必要去管原因。」
「但你知道这样不——
「不正常?」她替他补完,耸肩。「那又怎样?在这忙碌的现代社会里,哪个人没几样神经质的小毛病,只要不影响生活就好。」
怎会没影响?她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像警觉到陌生人的潜,眼神充满焦虑。她蓄意隐瞒不喝水的原因,承认它和六岁那年的事有关,他不要她一生带着阴影度日。
外头有人在喊店长,华疆臣搁下午餐走出去。
他一离开,罗妙靖立刻溜到计算机前。刚才她匆匆一瞥,看到许多数字,接着被他以身体挡住。他藏了什么不让她看?
她切开屏幕电源,屏幕展示记帐软件,一笔笔全是捐赠,受赠者是各种慈善机构。她迅速浏览,看到金额总计时愣住。它肯定超过他每个月收入的一半。
她移动鼠标点更早的数据,上个月他也捐出差不多的金额,上上个月也是……难怪他家里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干么捐这么多钱?默默行善是很好,但也该量力而为,捐出一半以上的收入,这种理财规划会不会太佛心了?
办公室外响起脚步声,她立刻将软件调回原本画面,关掉屏幕,回到小沙发坐好,端起汤喝。
办公室的门打开,华疆臣探头进来。「同事请Pizza,出来吃吧!」
她应声,跟他出去,瞧着他背影。他究竟在暗地进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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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疆臣去探望父亲时,再度向医师请教「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细节。
听完他的描述,老医师沉吟良久。「听起来是很有可能。『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简称为PTSD,通常在事件发生后一段时间才出现,可能数天或数个月,所以不容易立即发现两者的关连性。」
「但是,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
「我看过相关报告,以性侵案件而言,将近五分之一的受害者在事情发生后十七年依然有PTSD的症状,部分的人终生都无法摆脱阴影。」
他的心脏剧烈一跳。「我想……应该和性侵无关。」
「通常当事人会逃避和创伤有关的事,不了解自己需要治疗,因此影响求助的时间。PTSD的症状包括生理和心理,依你说的,事情发生时她只有六岁,她可能过度自责或对逝去亲人感到愤怒,有头痛、睡眠障碍的问题,心理上忧郁、焦虑、强烈地惊恐无助。她可能自我伤害,对未来悲观,自信心低落,无法感受快乐和爱……视个案不同,症状也会不同。」
「我该怎么帮助她?」
「我认识一位这方面的医师。」老医师给他一张名片。
「主要的治疗方式大概是让她去经验恐惧的事物或情境,帮助她找出她想法中不合理的地方,修正她的感觉,总之尽快让她找医师谈。你只要陪伴她,对她就是最大的帮助。」
老医师进屋去了,华疆臣对着夕阳沉思。依老医师所言,罗妙靖会逃避和创伤有关的事物,要她自行觉悟她需要协助应该不容易,他若想提醒她,大概也会遭遇激烈抗争,他没忘记她一度将他和那段过去划上等号,让彼此饱受折磨。
他望向庭院。父亲在暮色里照顾菜园,他踱到老人家身边。
「爸。」父亲大概无法理解他说的事,但他需要倾诉。「我爱上一个女孩,是罗伯伯的女儿,比较小的那个。」
「喔……」父亲蹙眉,似乎在稀薄的记忆中搜寻。
「她受伤了,不是身体,是心,她没有自觉,情况很糟糕。」
「受伤就要看医生。」
他苦笑。「是啊,不过她应该不愿意吧,就像小孩子不肯看牙医那样,她这是非理性的逃避——」
「你也不喜欢看牙医,都要你妈哄半天才肯去。」
他惊讶,随即想起,失智老人对近况通常记忆不清,却对过去历历在目,无论如何,让他感到淡淡温馨。「现在不会了,我长大了,不会怕牙医。」
「那个小丫头喜欢吃青江菜,我摘一些让你带回去。那一百万——」
「我会把那一百万和青江菜一起交给罗伯伯。」他轻拍父亲的手背。「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他仔细思考,问题的症结应该是父母去旅馆的那一天,他查了当年报纸,报导记载她向警方叙述父母在水里掺了安眠药,给她服用,没有其它细节。
她当时才六岁,遭受最信赖的至亲伤害,面临死亡威胁,无法抽离当时情境,但她不再是无自卫能力的孩童,她是可以理性处理感受和谈论事件的成人,而且他会全程陪伴她朝这方向说服她,应该可行。
而就在他想出这方法的隔天中午,罗妙靖没有如常进办公室陪他用午餐,取而代之的是汤绍礼的内线电话,通知他罗妙靖下午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