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谁的动作激烈一点,就有士兵上来拳打脚踢一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水云锦脸色发白。
水云初小手揽得死紧,出手的居然不是衙役,而是军队,朝廷对这些私营锦缎的商人们竟大张旗鼓到派出官兵镇压,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
艾新复杂纠结的视线盯住她苍白的面容。现下他知道她为何强拉他来参加拍卖会了。她是想利用他的身分来化解这场滔天灾难。
只是……唉,她为何不直说?这般的欺瞒让他心里有些不快。
“那边三个人,还呆站着干什么,没听到制台大人的话吗?男人站右边,女人站左边!”一个军士面色狰狞,手中刀柄一转,就想给三人一顿教训。
艾新岂容他人伤害水云初,双掌交错,一翻一劈,那名军士便倒飞了出去。
“大胆!竟敢反抗!”随着数声怒喝响起,四、五名军士拔出了刀剑,欲将罪犯就地正法。
“住手——”一个矮矮的、貌不惊人的小老头突然越过制台大人冲进来。“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曹大人这是何意?”制台很疑惑。
那小老头正是江宁织造局长曹玺,他完全没注意制台的问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艾新,两行泪啪啪地落个不停。
艾新一见曹玺,仰天长叹。在被军队包围前,他还心存侥幸,想骗过众人,继续他的逍遥生活,可曹玺的露面便彻彻底底地打破了他的梦想。
曹氏是哥哥的奶娘,曹玺的儿子还是哥哥的伴读,可以说整个曹家与皇室的关系就如同家人,艾新那些破事可以瞒天瞒地,独独骗不了曹玺。
水云初突然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上轻轻地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你还出卖我?”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开了口。他的声音软软的,好像就在她耳畔吹拂过,意外地悦耳。
她不禁一呆,雪白玉颜上栖着两朵红霞。
适时,曹玺扑了过来,双脚一弯,就要跪下,艾新赶紧扶住他,拖着他到一边去。
曹玺两只手把艾新抱得紧紧的,就差没把双脚也一起缠上去。
“我的四爷啊、小祖宗啊……这两年你可跑哪儿去了,皇——”
艾新一把掩住他的嘴。“曹大人,你别忘了,我名义上可是个死人,禁不得你这样大庭广众地喊。”
曹玺赶紧住了嘴,一双眼珠子着急得乱转。
艾新这才放开他,直道:“曹大人,这个……总之,我是不想回去了,你直接跟哥哥这样说吧!”
“四爷,皇——不,是上头那位——”呼,差点把舌头给扭了。“你知道他有多看重你的,当初没把你看好,让你逃出去,他发了好大一场火,还杖毙了十几个内侍。现在卑职好不容易发现你,再不请你回去,卑职顶戴不保也就算了,恐怕脑袋也要飞啦!”
“放心,曹大人,有奶娘在,就算老天想收你,哥哥都不会准的。”
“不行,卑职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四爷走了。”
“我又没说要走,就留在江宁过日子,住水氏织造坊里,谁想找我,尽管上门喊一声‘艾新’,我就出来了。”他指着水云初和水云锦,笑弯了眉眼,脸上三分狡猾带着七分天真。
曹玺想起儿子对这位四爷的评价——乍看之下,像个没心眼的孩子,其实是油滑到没心没肺。
他满腔苦水。“四爷,这些人犯的是国法,若上头追查,卑职担待不起。”
“只要不涉及谋反,一点小事,哥哥不会在意的。”
但艾新还不知道,水云锦就真的想造反。
曹玺也很苦恼,江宁私织造坊大盛,他这个织造局长会很麻烦的。
“曹大人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卖给我吧?”软的不行,艾新就来硬的了。
曹玺又能如何?人家是皇帝的弟弟,还是最受宠的一位,他再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违了四爷的意。
“既然曹大人同意了,就请与制台大人说一声,放人吧!”艾新顺着杆儿往上爬。
曹玺百般无奈地被推到制台面前。“这个……制台大人……”
“曹大人,莫非你认识这些贼子?或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从艾新拉着曹玺嘀咕开始,制台的脸就越来越黑。说要出动军队逮人的是曹玺、跟罪犯勾搭不清的也是他,现在是怎地?官贼一家亲吗?
“大胆!这位——”但曹玺的嘴又被艾新给捂起来了。
艾新附在他耳畔低语一阵。“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曹大人应该明白。”
当然明白,四爷要拿他当枪使嘛!但曹玺无法拒绝,只能跟制台打起官腔。“制台大人,今儿个的事确实有所误会,本官会亲自向皇上奏禀,等待圣意裁决,还请你先行收兵。”
制台也知道曹玺圣眷正隆,他若执意给这些罪犯开脱,皇上也只会笑嘻嘻地答应。是以,他愤怒不满地收兵回营,心里把曹玺祖宗十八代都骂翻了。
曹玺真是委屈死了,艾新还在那里添柴加火。“曹大人,我看制台大人心里不太痛快喔!你若不能将他安抚妥当,只怕将来共事起来风波不断。”
“四爷……”他就是因为艾新,才会这么伤脑筋啊!
“你若不信我,就派人把水家围了,除非我能飞天遁地,否则出不了水家大门一步,如此可好?”
“卑职立刻去办。”曹玺转身找人去了。
“靠!他还真的想布个天罗地网阵,防止我走脱啊?!”他的信用有这么差吗?
算了,让曹玺派几名年轻力壮的兵士到水家也好,省得他一个人包办所有的粗重活儿,累人。
★★★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水云锦是满腹的疑惑。
“艾新,你不是哑巴吗?为什么会说话?”
“会说话自然不是哑巴啦!”艾新随口胡诌。“不是哑巴,就一定能说话嘛!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水云锦听得头晕,只好把问题抛开,再问:“我以为今晚死定了,你是怎么说动官府放人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有钱干么在我家做长工?”
“长工做久了,自然能存下一点银子嘛!”
“但姊姊不是说你工作是为了抵三餐,没钱拿的?”
“是不从帐房那边支薪,但可以从你姊姊私房里出啊!”
“姊姊,你有多少私房?”水云锦好奇地问水云初。
水云初真是受够了这个少根筋的弟弟,正巧到了家门口,她一把推他进去。“不管你有多少问题,都先给我把今天的错误反省一遍再来问!”
“我有错吗?”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是错!”气不过,她踢了他一脚。
见姊姊真的怒了,水云锦只得怀着满腹疑惑回房去,拚命地想他是何处露了破绽,竟惹官府找上门?这环节不补,以后还图谋什么反清大业?
大门口,只剩下水云初和艾新。她低着头,不太敢看他,但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偷瞄他。
沉默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软软的声音才在她耳畔响起。
“你应该是有话想跟我说吧?”
她无法形容那种嗓音,是磁性?低沉?还是别有韵味?总之,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心尖儿狂颤。
本以为他那张脸像包子一样可爱就够迷人了,直到他开了口,她才深刻体会到“勾魂摄魄”是什么意思。
情不自禁地,她的脸又更红了,支吾半晌,才吐出蚊蚋般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你说过了。”
“没有。”她含糊着低语。“刚才是用写的,才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