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死时,上官初不是还哭得淅沥哗啦,要死要活的?他不是永远都见不到白玉了?他为什么没哭?为什么一脸平静?为什么没像他现在几乎快要疯掉般的焦躁不安?!
梼杌忘了要隐形,他刷的旋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上官初背后,阴鸷的妖颜骇人恐怖。
“你为什么在笑?!”
沉吼的声音吓得上官初立即回首,看见梼杌妖异的五官,他大步后退,撞到书架才停住,梼杌逼近,唇畔獠牙雪白刺眼。
“你笑什么?!因为白玉回到你身边吗?!她在哪里?!把她交出来!”梼杌以为上官初的喜悦来自于上官白玉回到上官府,对,有可能,这里是上官白玉的家,她对这里念念不忘,说不定她瞒着他回来了,然后被上官初藏起来!
“白、白玉?”上官初一怔。眼前男人是陌生的,他没有见过他,但他提及白玉,立刻让上官初联想到白玉托梦那夜,站在她身后的男性黑影,巨大而压迫,如同此时。
从赵大夫、丁香与汪廷宇梦境中拼凑出来的讯息,那男人叫梼杌,是白玉往佛寺上香途中救回来的妖物,而这只妖物,带走了他女儿的魂魄。
“你是……梼杌?”上官初不确定地唤。
“白玉在哪里?!”梼杌一把扣住他的咽喉,狠狠勒住,眯细的眸充满暴戾和血丝。
从上官白玉消失之日起,他没有合过眼,他根本无法入睡,他被上官白玉养刁了胃口,非得枕在她柔软身子旁,让她抚摸着他的发丝,或许说些话,或许唱首曲儿,或许两人激烈云雨过后,他就能噙着满足的笑,闭起眼,让她的馨香包覆他。如今失去那些,他的生活顿时翻天覆地。
“白玉?她不是跟着你了吗?难道……白玉怎么了?!”上官初应该要恐惧梼杌锐利的长爪,但他忘了要害怕,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更忧心爱女的情况,反过来捉住梼杌的手追问。
“……”梼杌无法回答上官初这个问题。
她一直跟着他,一直。
她怎么了?
他不知道……
她怎么了?!
“梼杌,白玉人呢?!”上官初气急败坏,追问这个答应要顾好他女儿,现在却反过来向他讨人的男人!
“……她不见了。”梼杌把在上官初脖子上的手微微拨颤,缓缓垂下,在腿边忿恨地抡握,吐出这四个字耗费他好大力量。
这是他不敢承认的事实,她不见了,不是食言弃他而去,不是恶作剧逗弄他,不是小小的顽皮,不是玩笑……
“她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找不到她……”梼杌痛苦的申吟,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的恐惧再也藏不住。眼前这个男人,与他一样深爱着上官白玉,他会懂他的惶恐和害怕……
他曾经旁观冷觑上官初失去爱女的剧痛,他不知道“失去”竟是那么疼痛的事!
好痛,难怪上官初当初会哭成那般可笑的模样。
好痛,难怪上官初之后好久好久光提到上官白玉的名字,就会红了眼眶。
好痛……
“白玉不见了?怎会这样?!你快点将前因后果全告诉我!”
上官初拉来椅子,两人坐定,梼杌原先有些迟疑,除了上官白玉之外,他没有和任何人好好谈过话,特别还是“人类”。他应该在确定白玉不在这里时就掉头走人,继续漫无目的寻找她,而不是被上官初拉着坐下,说着无关紧要的“前因后果”。
他怕自己开口时,说出来的是恐惧,失去上官白玉的恐惧,他不想让上官初这个路人看见他的软弱。
上官初没有催促他,好有耐心的等待,上官白玉有遗传自他的浑圆双眼和微挺鼻梁,虽然相似度不大,上官白玉的眼睛大些,鼻梁纤细些……他好想念她,想念到看着上官初,眼前浮现的竟是白玉……
梼杌深深吸气,开口说出第一句,第二句就变得容易许多,虽然偶尔他会微哽,上官初会静静等他平息,再继续下去。
他从最初白玉在林里看见他开始说起,白玉是如何掩护他,如何将他藏在房里,如何瞒着上官府众人豢养着他,如何用她过度泛滥的慈悲心一次又一次纵容他,如何用她的笑容害他对她成瘾,再地无法戒掉,如何细声央求,要他取下她的骨,为他治愈伤口,如何牵着他走过处处美景,如何甜腻着嗓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如何令他绝望地消失在他怀里……
“白玉不会随随便便抛下你,我上官初的女儿不是始乱终弃的混蛋!”上官初听罢,作出结论。
“我知道……”
“她一定是无法抵抗,就像她死掉那一回,她不想死,偏偏寿命终止,这次她绝对也是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我去地府找过,她不在那里。”没有人带走她,她是在他怀里消失不见的。
“但你说过,我家白玉是……天女转世,她那时若是被鬼差带走,一到地府也会被那个叫……月读的神带回天庭。”上官初真佩服自己还能口气平稳的和梼杌商讨对策。
天女?他家竟然有个天女……好吧,刚听见时,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他家白玉生性善良,从小便是如此,他只以为女儿心软慈悲,原来是有缘故的。
“可是月读在她面前出现过,但他没有带走她……”梼杌正要反驳,却惊觉异处。不对,白玉就是在遇见月读的同一天让他看见她逐渐透明的景象,在流云泉畔,是警讯。
月读!
能从他身边无声无息带走她,只有月读!
“看来,有一点头绪。”上官初起身。“走吧,先跟我去吃顿午膳。”
吃午膳?谁有那种闲工夫!
“你很多天没吃没喝没睡了吧?”上官初看见梼杌的疲倦。
“我不吃也不会饿死。”他是凶兽,食物并非绝对必需品,他吃,纯粹只是乐趣。
“但不吃还是会饿吧。”上官初像个慈父。“我知道你心急想找回白玉,但是,接下来或许还有硬仗等着你,你不先养精蓄锐,怎有办法去抢人呢?”
“我还撑得住。”梼杌并不想浪费时间休息。
“女婿呀。”上官初拍拍梼杌,从他眼中瞧见的,不是意气风发的凶兽,只是一个急到快要疯掉的男人,他看起来好憔悴,又无助又茫然,每回提到攸关白玉不见的字眼,他就必须抡紧双拳才能挤出话,若不是他有身为霸妖的骄傲,他看来就像快哭了一样。
若找不回白玉,这个男人一定会丧失理智,他不只会悲伤,还会迁怒,愤世嫉俗地破坏一切,他会成为祸害,恨不得毁天灭地的大祸害。
女婿?
这两个字对梼杌来说非常陌生,不过他当然知道它们代表的意思……女儿的丈夫。
女儿的……丈夫。
还真顺耳,若不是现在梼杌的心情没办法好起来,他一定会为这两字哇哈哈大笑三声。
“你心急白玉,我何尝不是,但在我们人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吃饱好办事’。你现在又累又倦,你准备这样去跟月读拚呀?”
没错,月读不是软脚虾,浑沌被囚的事还历历在目,若白玉真是月读带走的,他要从月读手中抢人,要有更多更多的体力。
“……走!去吃饭!”
吃饱好办事!
梼杌不用人三催四请,扯着上官初,直奔饭厅。
仙云袅袅,白雾茫茫,天山之巅,月读盘腿静坐于一池青莲中央,琉璃形光自他身上迸散,柔和而祥瑞,他闭目,双手结印,淡白色长睫覆盖双眸,白发与自雾融合为一,直到梼杌闯入,打破天山清宁,那双眸也未曾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