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虎爷”这个名号一文不值。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被送上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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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肠愁更愁。
龙震扬坐在桌前,已经记不清自己喝的是第几杯了。从前他喜欢这样,对月畅饮,可今天美酒失去了魅人滋味,月色也显得黯然。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傻坐着,但除了傻坐,他又能做些什么?
他只能等待。
“爷!”旺才端着菜肴进来,“吃点菜吧,别空腹喝酒。”
“让我单独静一会儿。”双眼有些迷蒙,他撑着头,头痛欲裂。
“爷,别怪我多嘴,”旺才支支吾吾,“事到如今,您去求皇上吧。”
“有用吗?”龙震扬涩笑,“实话对你说吧,那天送来的那封信,便是皇上所书,要我即刻进京,可我抗旨了。”
违逆君意,还能向皇上求情吗?
没治他的罪,没怀疑他有策反之心就已经算皇恩浩荡了。
旺才一惊,不由得哑口无言。
“爷,”一顿,他又劝道:“皇上与您感情深厚,无论如何,也不会怪罪于您。现在惟一能救少夫人的方法,便是即刻起程进京,向皇上禀明原由,请皇上颁一道圣旨,营救少夫人!”
龙震扬却默然不语。
“爷,死马当活马医,您还犹豫什么?”旺才在一旁干着急,“尸体是在风府发现的,算是铁证如山。假如夏知府把这案子判了,就不好办了,秋后处斩啊!”
“处斩”二字,仿佛天外惊雷,把龙震扬顿时震醒。
他凝眸,酒意马上清醒了大半。
“我明白,”他点点头,“你速去帮我打点行囊,明儿一早,我便进京去。”
“是。”旺才大喜,匆匆离去。
进京面圣,别的可以不带,那份遗诏非带不可,也许皇上看在他办事有功的份上,龙颜一悦,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龙震扬拔出随身佩刀,将靠着的垫子掀起,一刀划开表面绸缎。
遗诏藏在这里。
大概没人会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这半旧的垫子里。
这是他母亲生前用过的东西,放在这里,也算是请在天之灵的母亲看护吧。
他的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头为何这么晕?是因为酒喝多了吗?
不,从前比这更多的酒他都没醉,今天怎会如此不胜酒力?
他撑着桌边,深深喘息,门却在此时开了。
夜风从门外涌进,只见一条黑影站在风口处。
龙震扬抬起醉眼,模糊之中,看到熟悉的面孔渐渐靠近。
“旺才,”他问:“东西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旺才露出诡异的微笑。“不,爷,东西不必收拾了。”
“为何?”龙震扬似体力不支,跌坐在椅子上。
“因为你不必进京了。”
“你在说什么?”
走到他身边,旺才一把将他手中的遗诏抢下,他竟无力抗拒。
“这东西,我来代爷处理吧!”
“你……”龙震扬蹙眉,“什么意思?”
“爷还不明白吗?”旺才忽然得意地大笑,“苏桃颖,其实是我杀的!”
“什么?”龙震扬一怔,“是你?”
“我本姓李,名宣织,旺才是我的化名。”
“姓李?”
“猜到了吗?爷,人人都说你聪明,怎么事到如今你还猜不透吗?”
“你是李德裕的人?”他眼睛微眯。
“没错,李德裕是我伯父。”
“我真没想到……”龙震扬摇头。
“两年前,我打听到你名为商贾,实为宣宗亲信,于是扮做街头乞丐接近你,没想到,你竟真的收留我,还对我十分信任。”
“当初你说因与父亲不和,被继母虐待,所以逃出家门,无处安身,这让我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把你留在府中。”龙震扬涩笑,“看来,我太大意了。”
“自从伯父被贬崖州之后,我便四处活动,希望可以帮助伯父东山再起,想不到竟从你这里找到了突破之口。”
“你真的是想帮李德裕?”龙震扬眼闪精光,“我听闻,他现在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你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打着他的旗号,为自己的谋反筹画吧?”
“呵,随你怎么说,总之,现在遗诏在我手中,一场腥风血雨恐怕要来了。风水轮流转,该换人掌权了。”
“你在我酒里下了药?”
“虎爷,别担心,只是蒙汉药,伤不了你的身。念在这两年你待我甚好的情份上,我不杀你。”
“哼,说得好听,不过是要我当你的代罪羔羊罢了,毕竟遗诏是从我这儿遗失的,皇上会认定是我监守自盗。”
“看来虎爷您没有完全醉。”
“桃颖也是你派来的?”
“没错,她从前是我伯父府中的舞姬。”
“既然你已经在我身边卧底,为何还要派她来?何必多此一举?”
“话不是这样说的,以我一人之力,恐怕很难左右你,毕竟我只是小小奴仆;而她,若得宠,便可在这龙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半年前,我听说扑萤仕女图重现人间,被风显博购得,而你打算花大钱要让风显博转手,我便派她接近你,以便在你买到画后,设法偷出来。”
“那你为何要杀她,嫁祸紫虞?”
“虎爷,这就要怪您了。宣宗叫你进京,你为何不去?我本想趁你送遗诏入京途中,夺了东西便走人,可惜你为了风紫虞,居然连皇命也不顾!”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明白了。
“所以你就陷害紫虞,我救妻心切,这回一定会亲自进京。而你,便可以探知遗诏的下落。”
“没错,你藏东西很有一手,我在这府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原来,就在这旧垫子里。”李宣织仰天长笑,“我埋伏这么久,终于得偿所颐。”
“府里侍卫众多,你以为自己可以脱身吗?”
“虎爷,你那帮侍卫,刚才与我喝酒来着,现在也都已经无法行动了,就像您一样。”李宣织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是吗?”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很有威仪的声音。
李宣织一怔,回眸望去。
只见漆黑的夜里,忽然燃起众多灯火,院中霎时一片通明。
他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细碎有力地从远处一路奔来,很快把这屋子团团围住。
金盔铁甲的护卫中,一名身着黄衫的男子缓缓迈进门来。
男子三十多岁,面相温和,仿佛普通读书人,气质儒雅,但是在眉宇之间,又闪烁着一股凌厉的气魄,让人望而生畏。
“龙府的侍卫或许已被你下药撂倒,可我带来的人,却会让你插翼也难飞!”男子对李宣织笑道。
“你……”李宣织身子微颤,“你是谁?”
“说起来,咱们也算本家,我也姓李。”男子语气平和,不怒而威。
“臣参见皇上。”龙震扬在一旁道。
“不必跪拜了。”宣宗朝随身太监使一个眼色,马上有人把踉踉跄跄的龙震扬一把扶住。
“皇、皇上?”李宣织大吃一惊。
“没错,震扬是没进京,可他写了封信,问我是否可以亲自前来见他。”宣宗摇头,“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敢如此指使联。”
“臣该死。”龙震扬垂眸请罪。
“以后再治你的罪!”宣宗笑道。
“你们……”李宣织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掉入了对方的布局中,他难以置信地大叫,“我不懂,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应该说你一直掩饰得很好,”龙震扬为他解答,“这两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从没怀疑过。不像桃颖,自她接近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