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义父被贬,不过是三年多以前的事,那时候你还在李府,见过你的王公大臣自然不少。之后虽然你改名换姓,但样貌变化不大,真以为没人能认出你?”
苏桃颖心中一颤,不知该怎样接话。
“李德裕现居崖州,听说抑郁成病,命不久矣。他的朋党如今也一一被贬,可仍旧心有不甘,暗中密结,打着李德裕的名号,四处活动,窥探皇权,这些你可知晓?”龙震扬寒如冰的目光扫向她,不想再听她的胡言乱语。
“妾身只是一介平民,哪里听说过这些国家大事……”她心虚地强辩。
“半年前,你藉歌舞之名,忽然接近我,恰好是武宗遗诏重现人间之时,而我亦领了圣上之命,暗中追查此事,这难道是巧合?”
“爷,真的是冤枉的啊,妾身是爱慕爷的盛名,所以才……”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乞怜,“爷怎么能这样怀疑我?”
“不是怀疑,我有证据。”
“什么?”她一惊。
“你经常到城外上香,一去半日,是去见谁?”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没、没见谁,只是上香而已。”她开始头皮发麻,后悔自己惹上他。
“我手下亲眼所见,你与一灰衣蒙面男子在古庙里窃窃密谈,难道他看错了?”他已失去耐性,猛地一踢,击中她的心窝,将她踹倒在地。
苏桃颖怔然,自知这次再无话可辩,抬眸时,眼中含着深深恨意。
“这么说,爷早就知道了?”她涩笑,“那为何还要与我……翻云覆雨?”
“为了不让你知道。”他冷酷地回答,女人一向只是他达到目的棋子,只有紫虞例外。
“爷是说……”苏桃颖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留我在身边,只是为了将计就计?”
“这是最省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龙震扬冷笑,“让敌人以为得逞,实际上却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她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整个人都瘫了,“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我龙震扬怎么可能对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有感情?”他眉一挑,冷冽的寒光自眸中射向她,“不杀你,已算客气了。”
“你真舍得,那就杀了我吧。”苏桃颖心里还存有一丝幻想,觉得他终究舍不得她。
“不,我不杀你,”龙震扬阴笑,“因为我知道,你回去,会比死在我手下更加悲惨。”
要报复,要人生不如死,不见得要自己下手。
第七章
墓前斜风冷雨,紫虞站在这里,已经不知多少个时辰。
瑞儿撑着伞,担忧地望着她。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静静伫立着。
紫虞知道,自己痴痴傻傻的在床上躺了好多天,等到清醒,却错过了爹爹的下葬仪式。
爹爹从小疼爱她,可她居然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想流泪,却流不出来。所有的泪水全都化为自责与怨恨,在她心里盘旋,似要将她吞没。
是她害了爹爹,是她为了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幸福,让爹爹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甚至丧失性命。
她恨不得躺在这墓里的是自己,双眼一闭,什么都不必再想,那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紫虞……”忽然她感到有个人站在她身后,低低地唤她。
那声音……她全身激颤。
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这些日子,她处处避着他,不愿看他的脸。
“你走!”她冷冷地开口。
“紫虞,”他却执意纠缠到底,轻拉她的胳膊,“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跟杀父仇人没什么可说的!”她愤怒地吼道。
一向心平气和的她,不知道愤怒为何物,此刻,她深深体会了。
“岳父不是我杀的……“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终于转身,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死死盯着他,“就算不是你亲自派人所杀,可你把我爹囚禁起来,让歹人有机可乘,你也是帮凶!”
“我承认,”龙震扬一向趾高气扬的脸上,此刻挂着深深的悔恨,“是我的疏忽。”
“真不明白,皇上竟然比你的家人更重要?为了讨好皇上,你真的什么都可以出卖!”她鄙夷他、唾弃他,觉得他是一个低贱委琐之徒。
龙震扬忽然笑了,淡淡的、苦涩的笑。
雨水打在他的发间,让本来冷峻的他,平添一抹凄凉。
“紫虞,你想听一个故事吗?”他轻声道。
故事?此刻的她,哪有什么心情听故事!他在搞什么鬼?
“瑞儿,我们走!”
吩咐奴婢,转身迈开步子想把他甩掉,可是站在原地的他,却自顾自的开始述说,不管她听与不听,他都要倾诉。
“我小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这座山上有一间寺庙。”
他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扯什么寺庙?
紫虞不由得好奇,步子一顿。
“寺庙的香火并不旺,因为这儿往来的人本就不多。那一天,我从奶娘口中知道了母亲去世的真相,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气愤,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在荒野跑了很久,一直跑到那处崖边。”
崖边?紫虞放眼瞭望,发现那边的确有一处险峻的山崖。
“当时天已经黑了,我看不清路面,不知道前面有山崖,忽然脚下一滑,便滚了下去。”
她的心一惊,随即又痛恨起自己的懦弱,明明说好要对他绝情,为何只是一个故事,就把她吓成这样?
“幸好,山间的树阻挡了我,可是我被悬在树上,身在半空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不被摔死,早晚也会被饿死。”
“哼,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这故事是编来骗她的吧?
“我在树上挂了一晚,本以为自己没救了,不料,有一个路过的和尚发现了我。他不顾性命,爬下山崖,把我抱了上来,送到寺中疗伤。”
竟有这等奇事?紫虞微凝眉。
“那和尚慈眉善目,只比我大十岁左右,像个哥哥一般,很是亲切。他为我治好了伤,送我回家。他知道我对父亲有怨,便对我说,如果这怨恨不能化解,就来这儿找他,随他参禅礼佛,就不会再难过了。”
这和尚真是好心。可这儿的寺庙呢?怎么无缘无故拆了?
“从此以后,我就时常到这儿来找他,他不仅教我参禅礼佛,还教我读书写字,玩赏字画,养鱼浇花,以及许许多多做人的道理。在我心里,他就像父亲一样。”
这和尚到底是谁?
紫虞心中一颤,很明白他不仅是单纯讲一个故事而已。
“大中元年,皇上登基,这座寺庙被拆除了。对外,宣称因为香火不济,所以迁移,可真正的原因,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
“你是说……”难道是……
“对,”龙云扬微微点头,“当年的和尚,就是当今皇上!寺庙拆了,只为了掩盖他的这段往事。当年,他受先皇武宗迫害,逼不得已躲进这座深山,削发为僧。我该感谢这段机缘,能让我与他相识。”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但得到证实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他救了我的性命,教我读书写字,比我父亲还要亲。当我得知他真正的身份时,就发誓这辈子都要效忠于他,效忠朝廷;我辞官从商,也是希望充实国库,缓解他的后顾之忧。外人称我虎爷,并非我嚣张如虎,而是我为皇上亲封的‘虎骑校尉’,虽然我辞去官职,可此头衔却一直跟着我……你说,遗诏之事,关系重大,我能不委屈岳父,暂时将他囚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