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很正常,湍急的河水要把他往下冲,人们却要将他拉上岸,他一只手还抱着林苹,就靠另一只手撑着,两边的力道都很大,他的手受不了,自然要受伤。
如果放开林苹,他的负担会轻一些。
但生命中,有些东西是至死都无法放开的。
花了大约一刻钟,县民们终于把高亢和林苹救上岸。
“大人、大人——”好多人跑过来探望他们。
“我们没事,大家别松懈,仔细看着堤防,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照样办理。”他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放下林苹,仔细地检查她。
她并没有喝到太多水,会昏倒主要是河水太急、冲击过大,被撞晕过去。
他小心地捏着她的鼻子,又往她的嘴里吹气。人工呼吸是对付这种征状最好的方法。
可惜他一只手不能动,妨碍了急救的行动。
“娘子、娘子……”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又才从冰冷的河水中被救起来,他居然还急得浑身冒汗。
“有没有女子?来一个姑娘帮忙!”他朝着四周大喊。
这时,很多人才注意到高亢那一直垂着、一动不动的左手臂。
“大人,你的手……”柳师爷想提醒高亢,快让大夫瞧一瞧他的手,万一废了,这辈子可就完了。
哪知高亢一见他,第一句话就是要个女人来帮忙救林苹。
柳师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是刚才,他才晓得知县夫人扮了男装,想偷偷跟着高亢去南疆,现在高亢又为了她,手伤了也不管,这是对什么样的夫妻啊?
幸好绿娃和红蝶奉了高老爷和夫人的命,也来帮忙,听到高亢的叫声,两个丫鬟迅速地赶到。
“少爷!”
见到熟人,高亢大喜。“你们快点过来。绿娃,你一只手捏着夫人的鼻子,要捏紧,然后慢慢地往夫人嘴里吹气。红蝶,也过来,我教你如何做压胸。”他连CPR的招式都一起教了。
旁观的县民都觉得奇怪,搞不懂高亢在做什么。
绿娃和红蝶也不明白少爷叫她们做些事的道理,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听话做事,因为服侍少爷和少奶奶后,两位主子教会她们太多东西,刚开始她们都不懂,可随着时日改变,她们都觉得那些东西很有意思。
当绿娃和红蝶开始分工合作后,不到半盏茶,林苹就呕出一口水,清醒过来了。
有几个脑子动得快的县民,也把同样的方法拿去用在另外两个落水昏迷人的身上,结果两个人都活过来了,让大家齐呼神奇。
“相公……”林苹一醒,第一个便想找高亢。
“我在这儿。”高亢凑上前,拉住她的手。“娘子,你吓死我了。”
“你也吓死我了……”两个湿淋淋、吐出来的气息都可以凝结成烟的人抱在一起,心却热得滚烫。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他们哭着、笑着,很多人也跟着一起哭、一起笑。
大雨依然在下,洪水照样惊人,但这一刻,大家的心里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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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迫于无奈的差宫将高亢留在春水县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平阳道,报告道台大人有关安城知府逃亡,大水直下春水县,犯官高亢自愿留下救灾的事情。
适时,道台大人正为了辖下三府九县遭灾的问题伤透脑筋。
尤其王知府居然弃官逃亡,任灾民流离失所,万一造成暴乱,道台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现在高亢肯挺身而出,他还不叩谢天地?
道台急命两个差官带着治下十余名有救灾经验的专家赶赴春水县,一起抗洪。同时,他积极准备各项物资,举凡药材、粮食、衣物等,让军队成批成批地运往春水县。
最后,他一封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一方面为高亢脱罪——不能让高亢名不正言不顺地带领百姓抗洪,这样道台也有麻烦。
另一方面,道台把高亢身上的贪污罪和安城府两县沦陷于大水中的黑锅,都扣到逃亡的王知府头上。谁让他在危机来临时跑人?他不背罪,也没天理了。
最后,道台才把平阳道水患的事稍微提了一下。当然,他的措辞非常谨慎,既把灾难扩大了,又自揽了点小功劳,说是救灾得宜,百姓安好。
也许是老天开眼,也可能是高亢运气来了。
道台这封奏章最先被内相发现,他还记得那个砍掉自家堂哥,为他的亲戚伸冤的小县官,于是在朝廷上大大地把高亢赞扬了一番。
皇帝龙心大悦,一封嘉奖的圣旨就被派了下来。
而这时,高亢还领着上千百姓拚命护堤。
至于道台派遣的治水专家进入春水县,一见高亢上法炼钢的抗洪办法,个个都在心里骂他是败家子。大水肆虐,物资紧俏,钱要小心花,像他这么漫天洒,金山银山也会空。
但专家们也佩服这个犯官的傻劲。这年头,甭说当官了,一般读书人只要考了个秀才就自认高人一等,谁会自降身分,跟老百姓共同干活?
高亢是个抗洪的外行人,可光瞧他吊着一只伤臂,还在堤边来回巡视,大雨淋得他浑身湿透,犹自坚持与大家一起护堤,光是这份精神就教人感动了。
高亢也是个尊重专家的人。他一直相信,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一接到道台大人的这份好意,他立刻把权力移交,自己变成跑腿的,专司执行专家们提出的计划。
那些专家一辈子还没被哪个官员如此敬重过,愈发卖力地想出各种抗洪妙招。
当洪水爆发第十二天,平阳道辖下三个府,已经有两个完全沦陷,安城府也只剩一个春水县还在支撑着,道台大人对抗洪已不抱持任何希望,他现在烦的是怎么收拾善后,还有保住自己的脑袋。
这块地方淹成水乡一片,道台罪责非轻啊!
消息传到春水县,所有人都震惊了。
县民们公推了十二个代表来见高亢,问他怎么办?到底是弃守、各自逃亡?还是继续护堤?
高亢看看这些代表,再望一眼那群专家,神情很平淡,深邃的眼眸好像一汪宁静的湖泊,完全没有受到外头洪涛惊天的影响。
很快地,他这份平静就传染给大家,代表们不再忧心如焚,能安心坐下来谈事情了。
高亢先问:“各位先生以为,凭我们现在的力量和条件,能再护堤多久?”
几个专家凑在一起商量片刻,回道:“五天。大人,雨若不停,我们最多只能再守五天。”
“各位都听到了,五天,这是我们的极限了。现在大家商量一下,是退?是走?我们举手表决。”高亢还是习惯民主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问题是,大周百姓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这种大事他们根本拿不出主意,十二个代表讨论又讨论,最后还是把决定权交给高亢。
“大人,我们无法决定,请你替我们作主吧!”
高亢想了一下。“我的想法是,为防万一,先行迁移老弱妇孺,让他们到安全的地方暂避。至于青壮者,且留下来再护堤四日,就跟老天搏一搏,看雨会不会停?”他预留了一天,那是怕赌输了,大雨照下,青壮者也能有时间退离。
“大人,这样是否太冒险了点?”一个专家提出疑问。“其他地方早就弃守了,而我们却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只怕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