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严厉和偏执让她无奈,但他谨守礼仪,虽然大家同处一宅,他也不会在无人通报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儿媳的居处,偏偏老人家又溺宠孙儿,一日不见,便浑身不对劲,所以常常大清早守在小院外头,令仆妇来抱出小孙儿、小孙女,逗要大半日,再送回来。
林苹将高老爷定位为一个顽固不通的可爱老头。
至于婆婆,林苹觉得她就是个二十四孝娘亲,只要为子孙好,她可以拚命。
林苹从小是孤儿,不知道一般爹娘如何对待子女,但她很享受婆婆那种没有道理的呵护。
“你爱跪祠堂,夜里自己去跪,别连累婆婆为你忧心。”她边说边换好衣服,便去梳发。
“你倒有孝心。”
“谁对我好,我便对她好。”
他低头想了一阵,虽然对人性还是抱持着不信任,可两位老人家确实没亏待过他,甚至高老夫人那种没有理由的溺宠,让他不自在中又有一种莫名的滋味在心头回绕。一时间,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却又不排斥。
“是我错了,不管他们是不是我的爹娘,咱们来了近一年,确是受他们照顾,应该要对他们好一些。”
“婆婆听见你这句话,定会乐得跳起来。”她笑得眉眼弯弯。她知他本性纯良,或许曾被生活磨得偏激,但只要好好引导,他永远都是她最可靠的良人。
梳好了头,她插上一根玉簪,便推他去换衣服。“快更衣吧,别误了时辰。”
他叹了口气。老婆都这么说了,头上又有家规压着,只能勉强扮小丑了。
“不过这块金锁我是绝不会戴的。”
她看着那块估计有一斤重的金锁,也是心凉。
“那就别戴了,咱们找块吉祥点的玉佩系在腰间,我再给你弄个中国结,保证喜气得让公公发不出火来。”
“我不懂打扮,你作主便是。”他一边换衣,一边笑嘻嘻地摸出一只檀木盒。
“送你。”
“什么东西?”她打开一看,是一根金钗,由五股金线绞成,来到顶端,五线开出五花,就像一朵迎风摇曳的三色董,清雅中又带着几分华贵。“好漂亮,也好轻巧。”
她的妆盒里也有一大堆头饰,统统都是些牡丹、凤凰,要多华丽,便有多华丽。
可是那些头钗呀步摇的,它们越华丽,用的珍珠宝石就越多,重量便越可观。
她着实无法想像,在一颗头上压个一斤、八两的东西,人要怎么做事?
所以长久以来,她都是一根玉簪了事。
想不到高亢这个向来粗心的大男人也会注意到这一点,为她买了枝称心的钗。
他拿起金钗,帮她替换了头上简单的玉簪。
“看看喜欢吗?”
她就着铜镜左瞧右看好半晌,满心的喜悦。
“真好看。”只可惜这面镜子照得太模糊,要是有面水银镜该多好?她想着二十一世纪的生活,那时只觉得各种便利物品都是理所当然的,日子过得不好了,还要骂几句,直至来到大周,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她怀念从前之余,渐渐也懂得什么叫珍惜眼前。
“不过相公,我们前世加今生,认识的时间也快三千年了,你好像是第一次送我礼物喔?不会是想搞什么鬼吧?”见他一脸自得,她忍不住调笑道。
“胡说。我高中开始打工,存了三年的钱,买的第一台二手摩托车不就是登记你的名字?后来我们结婚,买房、买车甚至是去银行开户,也都是用你的名字,我一毛没拿,这还叫没送你礼物?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啦!”他忿忿不平。
“那倒也是。”她掩嘴轻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仔细一想,我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才能遇上第一等好丈夫。”
“一个吻就想打发我啊?你也太小气了点。”他含笑靠近她,热呼呼的气息就在她耳畔。
“相公若把做这枝金钗的珠宝行告诉妾身,让妾身再去买几样小饰品,这份谢礼自然更厚重一些。”
“那你直接谢我吧!不必去买了,相公帮你订了一整套的钗、环、簪、佩,一共二十四样,不过因为时间太赶,年节前只做出了这枝钗,其他的得等过完年再慢慢取货。”他亮出一张订货单。
她吃了一惊。“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买这些东西?”
“还不是十天前,县里的屈书吏娶媳妇,下帖请我去喝喜酒。他媳妇号称是春水县三朵花之一,为了显摆,屈书吏让儿子、媳妇拜完堂,先回新房掀了盖头,再到大堂给众宾客敬酒。你不知道,新娘子走出来的时候,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吸气滴口水,直夸新娘美若天仙,把我吓得差点心脏病发。这样的美人头上十几二十根金钗、步摇,插得好像一只刺猬,只能用‘人间极品’四个字来形容。”
“就你嘴坏。”她扶着他的肩,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反正相公是见识了大周人诡异的品味,于是便想到我家可爱的小娘子,清秀灵巧,比一只刺猬美丽百倍,万万不能被那些俗物玷污了,还是由相公帮你打点饰品稳当些。”
闻言,她眼露异光,斜睨着他。“好像十天前,八姨娘才在咱们小院前耀武扬威,说我一身清水,比那正服孝的更不如。”他该不是听到什么传闻,才有了这一番作为吧?那个屈书吏的媳妇不过是个借口。
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有这种拐着弯来的心思,是培养出心机了吧?不过……她喜欢,他这俊逸却邪气的模样教人一见便心痒。
他脸一沉。“一个无知女人懂得什么?早晚要收拾她。”
“都说她无知了,你还跟她计较。”腻着他,看他或喜或怒的容颜,每一个表情都挑动了她的心弦。她恍然有种又跟他谈了一次恋爱的感觉,心底甜蜜又悸动。
“这不是计较,是防患于未然。我们已经低调做人了,旁人还要来挑衅,难道要任打任骂?当然是百倍还回去。”
“一个小妾能掀什么风浪?惹你生这样大的气。”
“我不管她是妾是妻,只要威胁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便不可放过。”他咬咬牙,眼底却有几分杀气。
她呆了下,随即一声低叹。她的确是爱着全部的他,只有一点——她不太喜欢在大周的日子里,他心里有了杀气。
不到一年的时光,他起过杀绿娃和红蝶的念头,还想与高老爷拚命,现在又要对付八姨娘,是这里的水土环境会影响人?还是他心里藏了什么妖魔?
“相公——”她开口,才想劝他平静心情,可绿娃抱着小丫头走进来。
“谁让你不经通报就进来的?”高亢神色又是一冷,把绿娃吓得脸发白。
“是我说的,在咱们的小院落里,不要那么多礼节。”林苹走过去,抱起孩子。“丫头的尿布换好了?”丫头是双胞胎妹妹的小名,哥哥叫小宝。
“是的,少奶奶。”绿娃垂下眼眸不敢看高亢,但也没离去。
“还有事?”
绿娃期期艾艾地开口:“老夫人派了吴嬷嬷传话,请少爷、少奶奶别误了团圆饭的时辰,否则老爷会发火。”
“知道了。”林苹检查了一下女儿,确定收拾妥当了,才把她放到一旁的暖坑上。“你和红蝶也准备一下,待会儿抱着小少爷和小小姐,一起去给老爷磕头。”
“是,少奶奶。”绿娃行礼而退,举止比起半年前得体许多。如果不是高亢冰冷的眼神一路追着她,她的表现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