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向这头,与车内华初雪正说着话。她仍是直直盯着他,愈久愈是入迷,明明鬼面罩了上半脸,但裸露的嘴、美眸,让人移不开眼,甚至……觉得看到天荒地老也不生厌,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头逐渐发热,蔓延全身;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竟有想要一口吃掉兰青的粗暴渴望……
“长平。”江无浪连喊两次,见她没回应,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她回神,转头看向他。
他抛了个媚眼。
长平一怔,唇角扬起,眼里有了笑意。
“动心吗?”江无浪面不改色地笑问。
“不会啊。”她只觉得很好笑。
“你还小呢,别太快长大啊。”江无浪看看她有些发红的脸,对兰青那种练有邪功而生的媚态感到十分不屑。男人嘛,不凭自身魅力去迷人,却以这种媚态去蛊惑小女生,实在太没道德了。
他又道:“你道,那个华初雪,怎会让兰青邀上车呢?”
长平心里一凛。轻声道:
“兰青说,这一路上,总要个华家庄记事者,记下这一路上的……”
“华初雪连个数字公子都称不上,要她记事也真是为难了。你啊,看起来老实,但该明白的都明白,是不?”江无浪依旧笑道。
将要腊月的北方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积上一层又一层的厚云。眨眼问,雨自乌云里落下,由小转大,远方开始打起大雷来。
江无浪哎呀一声,代手伤的长平拉过缰绳,勒住受惊的马匹。
他俐落翻身下马,回头见那些兰家弟子训练有素,马儿一点也不受惊,他哈哈一笑,打开车门—问:
“兰家主子,借个地方避雨吧。咱们可不像你家子弟兵是铜皮铁骨。”
兰青淡笑道:“来者是客,上来吧。”
马车宽敞足容七、八人,江无浪一把扶起长平,让她不费力进入马车,接着,他再把缰绳交给兰樨,撩袍跨入车里。
“不好意思,弄湿了马车。长平,坐过来点,我替你重新包扎吧。”他细细割开她手上湿透的伤布。
兰青见状,自车柜里取出绣着飞鸟的红色毛巾。华初雪在旁看了,噫了一声,脱口:“那是刀伤药吗?”
车柜里,小小的白玉瓷瓶散发清淡的药香味。
兰青瞥她一眼,又对上长平的目光,江无浪在旁不动声色。
兰青又看向那白玉瓷瓶,半天,他才合上柜子,没有取出瓷瓶。
“那刀伤药,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他眼若春泓,对着华初雪笑道:“将来你若受了伤,这刀伤药倒是可以免费赠你。”
华初雪蓦地脸红了。
江无浪笑咪咪地接过毛巾,别有用意道:“多谢兰家主子。”他取出云家庄的伤药,均匀涂在长平的十指与掌心上。
兰青本是调开目光,而后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见骨伤口上。事隔一天,伤口没有迅速收缩,可见云家庄的刀伤药没有好到哪去。
长平低嘶一声,兰青又撇开脸,不想再看下去。一看她忍痛冒汗的表情,就知那伤药不含麻药。
“好了好了,不痛不痛。”江无浪摸摸她的头,帮她自宝贝袋里拿出一颗蜜饯,送到她嘴上。
她一口含住,把脸埋进红毛巾里咬住。
“再忍忍,过两天会好转。”江无浪有一下没一下拍她头顶安抚着她。“没有麻药,对你比较好。”他有意无意瞟上那放着白玉瓷瓶的车柜。这兰青,良知还剩一点,那白玉瓷瓶里的药,固然伤口能好得快,但里头的麻药用了一、两次,从此断不了。
兰家控制人的方法太多种,难怪傅临春要他跟着长平来。
也许十七岁的姑娘早已可以嫁作人妇,但在归岛或云家庄眼里,长平只是个孩子,一个在十二岁忽然醒来的孩子,为了这恶名昭彰的兰家家主停下时间无法前进。
华初雪看看她,再看看江无浪,同情道:
“大妞姑娘一定很疼吧。”
“别叫大妞,叫长平吧。”兰青忽道。
“长平很耐疼的。”江无浪笑咪咪地,还是抚着她的头,顺道轻柔梳开她长长的湿发。“当年她习武时,被她师兄弟们拐了个四脚朝天都没吭声,我在旁看了真是……没法子,我对弱小动物最没辙了。”
外头的雨下得正大,偶尔有白光大雷,照在华初雪的面上,一闪闪的,宛如兰青的鬼面具。
她笑道:“真好。长平姑娘有人这么疼真好。”
江无浪始终笑容可掬。他又看向兰青,道:
“既然长平有意一路跟着兰主子,直到猎捕到兰绯,那我得问,兰主子你心里有什么计划?”
兰青懒洋洋靠在车墙,慵懒身姿连江无浪看了都赏心悦目。他笑道:
“有了鸳鸯剑在手,又何必出什么计策呢?下个月兰家将要展示鸳鸯剑,在此之前,只要兰绯还没死,他一定会出现。”
“可是,他随时会出现,我们不也是同样受到煎熬吗?”华初雪满面疑惑。
“咱们煎熬,他也跟咱们一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知偏假居多,但只要一分可能性,他就会出现,这种反覆疑心是兰绯所长,如今回报给他,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嘴角一勾,兰青意味深长地说:“就算他心中自知是假,他的疑心也要让它赌上一赌。”
江无浪深深看他一眼。“兰主子感同身受过?”
兰青不置可否,又不经意地瞥向长平。
长乎已经微微靠在江无浪肩上,状似睡着,连大雷也惊不动她。
江无浪小心拿出她先前咬住的红色毛巾,那毛巾带有轻微的香气,是无害的迷药。
“多谢兰主子。这丫头真是耐疼得很,也是傻呆得很,练武这事她不擅长,也不擅以巧劲化去对方招数,偏她要学武,没人可挡。”
兰青轻哼了一声,当着车里的人取过鸳鸯剑盒。华初雪心一跳,微地倾前,看着兰青打开长盒,盒里正是一对青铜剑。
其中一把,状似钥匙,但其锋利的程度要用来杀人也是可以,另一把则较为普通,就是普通的青铜剑。
如果有一把真在关长平身上,那盒里的应是……华初雪指向普通那把。“这把是真的?”
“哦?怎么说?”
“因为这把才像一把剑。另一把,像钥匙,是云家庄人设计的吗?这太过古怪了,钥匙是用来开门,不是来许愿用的。”
这话一出,有什么晃过兰青心头,一时捕捉不清。他嘴里笑道:“华姑娘,你是写史的华家庄人,要记清楚这对剑。虽然其中有一把是假,但鸳鸯剑可是牵动许多人的人生呢。”
江无浪看着兰青白玉般的手指慢慢抚过青铜剑的剑柄。美人是毒,这男人也是毒素。现在可好,鸳鸯剑全上了毒,这兰青是想毒谁?
在毒兰绯之前,只怕其他摸上剑的人会先中毒吧?
“嗯?”兰青对上他疑惑的眼。
江无浪保持笑容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愿望。如果兰主子真有机会,不知会许上什么愿?”
“我么?”兰青目光又移向那睡着的长平。长发半覆住她苍白的脸,隐约可见她眉间皱起,显然是带着疼痛入睡的。“我啊,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亲眼目送兰绯入地狱,再无其它。”
白光大雷,大雨直落车顶,啪啦啪啦——
*
白光巨雷惊动了长平。
她微地一动,神智回笼,她意识到自己埋在膝间睡着了,连忙抬头,对上兰青的目光。
他迅速移开,又转眼扬眉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