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难分难舍,关劲棠还是随著师兄弟离开“步武堂”,往北沿途寻找艳无敌的下落。
这一段时间,穆夕华其实并不寂寞。
在穿州越省之际,师兄弟偶尔会差信鸽回堂里交代行踪及寻人的进度。
不管由谁执笔写信,信末总会由关劲棠添上一行给穆夕华的话,话虽不多,但字里行间皆是诉不尽的关切之情。
惹得她像个傻子,一行短短的字反覆看了好几次也不厌倦。
就这样,转眼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穆夕华天天数著日子,天天看著悬在黑夜苍穹的月,随著时间的流逝,由月眉渐转圆润。
转眼除夕已至,师兄弟们却尚未探得三师姐的行踪。
穆夕华一方面担心三师姐的安危,一方面想到关劲棠无法面见她的父母,商议提亲之事,心里竟升起一股不安。
即便如此,该面对的依旧逃不过,这一日即便少了几个弟子,整个“步武堂”依旧沉浸在一股热络的气氛当中,而穆匀夫妇亦如期抵达。
酉时方过,诸葛夫人进入甥女的闺房,却见她仍未更衣,反而神情恍惚地杵在窗前发呆。
“怎么还没换衣裳呢?”诸葛夫人担心地低唤了声。
穆夕华回过神来,轻垂著眸幽幽地道:“舅母……夕华能不能不出席……”
她知道舅父为了迎接爹、娘特地摆了一桌宴席,好让她与久未见面的家人共聚一堂。
但莫名的,她就是没心思去应付,也不想见任何人。
“傻孩子,你说这是什么话呢?这么久没见你爹、娘了,难道不想他们吗?\"诸葛夫人和蔼地为甥女拨了拨耳鬓边的发丝,没好气地笑问。
她难掩心中的落寞,低声喃著。“他们既然都不想我了,光我一个人想有什么用呢?以前,我就觉得自个儿像个孤儿……”
一直以来,她对她的父母有一种复杂难辨、又恨又爱,充满矛盾的爱。
这么多年没见了,或许见了面,会比对舅父、舅母的感觉还生疏也说不定。
蓦地,诸葛夫人心头的怜惜涌生,不清多问,也知晓她心罩对她爹娘的怨怼。
沉思了会儿,诸葛夫人才开口道:“你也知道你爹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忙起来哪,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况且,再怎么样毕竟都是亲生爹娘,那是斩不断的血缘牵连呐!”
顿时心中一阵涩然,她颇不以为然地扬眉说道:“舅母,您就别再为他们说话了。”
“这……”诸葛夫人一时语塞,心想她方才的话似乎没达到预期的效果。
穆夕华闷哼了声,回身偎进诸葛夫人怀里,感叹地说:“为什么舅母不是我的娘?”
心头瞬间泛著股浓浓的酸意,诸葛夫人张臂轻抱著她。“傻孩子,舅母有你这一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膝下无子女,对她与夫婿而言,“步武堂”的弟子及这唯一的甥女,在多年的相处下,已然成为她的孩子、她的宝。
只是……再怎么样,别人的孩子就是别人的孩子,就算她再怎么想把甥女留在身边,也抵不过亲生血缘……
诸葛夫人自嘲地扬唇,不动声色地柔声道:“听话,让舅母帮你梳发、陪你换衣衫,见著了爹娘,或许会发现,自个儿挺想念他们的。”
她咬唇坐在妆镜前,万般无奈地任诸葛夫人为她张罗一切,被扰乱的心思久久不能平复。
发现甥女落寞的神情,诸葛夫人转了个话题。“昨儿个你舅父说,阿劲虽没能赶回来,但他会开口同你爹提的。”
敛眸沉思了好一会儿,穆夕华漫不经心地开口问:“舅母。你说我爹娘会不会反对我和四哥的亲事呢?”
诸葛夫人怔了怔,随即笑开。“舅母倒不认为你爹娘会反对这门亲事,再说,我对你四师兄很有信心,你瞎操心个什么劲?”
“我也不知道……”
从关劲棠离开後,穆夕华便觉得心头闷闷的,说不出啥感觉,就是莫名的慌、莫名的忐忑不安。
诸葛夫人包容地扬了扬唇,连忙安慰道:“我瞧你真的是太久没同你爹娘见面了,见了面後,什么不好的感觉便会烟消云散了。”
说实话,她内心从未如此不安过,难道那感觉真的只是因为将见爹娘,给她带来的恐惧?
穆夕华敛眉不语,心绪起伏不定,只希望一切就像舅母所言……
待两人一同出现在膳厅时,原本热络的谈笑声陡然静止。
“夕华?!”穆夫人有些不确定地间。
眼前身形娇弱的姑娘著一袭藕荷色衫裙,柔白的脸蛋,杏眸朱唇,犹如养在深闺中的金枝玉叶,浑然天成的贵气果然有穆家女儿的气质。
穆夕华的唇畔漾著一抹浅浅的微笑,娘亲那一声不确定的轻唤,让她的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呵!这便是她久违的爹娘啊!她扬起澄亮的美眸,向自个儿的爹娘福身问安。
穆夫人瞧女儿出落得娉婷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谦弟,我们当年把夕华托给你,果然没错。”
“很好、很好!”穆匀打量著女儿,与妻子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时,诸葛谦察觉到两夫妻互动的眼神,只觉一股说不出的诡谲弥漫在他们之间。
哪里怪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有扬声招呼著。“好了、好了,今儿个难得一家人聚在一块,有什么话待填饱肚子再说。”
“舅爷说的是,别站著,快坐下、快坐下。”穆匀也不客气,立刻反客为主地招呼著。
一家人……穆夕华心底的感觉错综复杂,默默择了个离自个儿爹娘最远的位置坐下。
过不久,谈笑声再起,穆匀夫妇似没察觉到女儿疏离的态度,只是一迳享用著美酒佳肴。
穆夕华抿唇不发一语,食不知味地吃著面前的佳肴,听著“她的爹娘”说著与自个儿不相干的事。
心酸至极呐!
第八章
戌时刚过,连下了好几个整日的雪势渐收,寒意虽重.但圆润月盘却拨云见日,在凛人的寒夜洒落银白光辉。
见月色极美,诸葛谦令人起了几个小火盆,酒足饭饱之後,一行人移至膳厅外的小园,热了几壶酒。继续闲话家常。
就著锦色软垫,穆夕华仰头看著皎洁银月,不由得忆起关劲棠充当梢公,带著她游江的那一晚。
载著有情人儿的小篷船随波逐流,让紧紧相偎的两人,似要随著温柔月脂的粼粼江水,飘向那撩人月色当中。
在那分潇洒、悠然之中,感受心爱男子有力的、温暖的拥抱,即便就此随篷船飘往不知名的远方,她也甘之如饴呐……
穆夕华垂眉浅浅一笑,感觉此刻握在手中透著余温的酒杯,犹如他的手温,煨得人心头发暖。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日夜挂念著她呢?
思绪越飘越远,不知是酒意又或是累了,她神情倦懒的坐在亭台里,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诸葛夫人瞧她倦极的模样,柔声道:“夕华,真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嗯……”
“不成,还有话得说,别急著回去。”穆夫人霍地开口,状似漫不经心的神情透著一股急切。
她抬眼,不解地望向娘亲。“娘……要同我说什么?”
“自然是同你说说你的人生大事。”穆夫人掩唇轻笑,风韵犹存的脸庞难掩其中得意之情。
“什么……人生大事?”穆夕华不禁一旺,既而侧眸望向舅父、舅母,以为在她思绪恍然之际,舅父、舅母已提起她与关劲棠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