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电子鼓击到了哪里,女主唱的歌声顺势滑入下一节。
“凡尔赛的Oscar究竟像玫瑰或木棉,我等你回顾那辉煌的宫殿,玛丽皇后的头断在众目睽睽,雪地喷上了红艳艳的血,曾让西毒说过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是从颈子喷出的血的王家卫,最爱法国没阳光阴冷有太阳又干燥的氛围,蓝灰色调是他最常调的画面……”
痴痴的伫立在广场上方,柳浪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从胸口一直热到喉咙,看着这么多人跟着季晓橙一起摇摆,连他都不知道起先的迷幻电子原来是有谱的,她唱的不就是“流浪的天使”成名曲“凡尔赛的黑”吗?
当她唱出第一句,只听见人们停了三秒,接着爆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和惊呼,显然跟他一样完全不知道她要唱的是早就消失的曲子,在惊叫过后,人们跟着她一起唱,柳浪的呼吸慢慢变得紊乱,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想法。
即使消失了那么久,大家还是会唱“流浪的天使”的歌,因为季晓橙的带动。
她完全沉浸于唱歌这件事,虽是表演者,但像是在广场里享受的其中一分子,随着副歌愈来愈强烈曲折的摇滚节奏而摆动身体,还能够正确无误的唱着高一度音……柳浪一直以为,能够享受他所做的诡谲曲子的人只有Doll。
他们当红时专辑大卖,每个人都爱唱,可都是捏着嗓子,当作是挑战自己的能耐,也是上吉他课、上声乐课时的教材,不过……能“享受”的人,天底下恐怕除了Doll,就没了。
对了!就是享受。季晓橙不同于一般人、Anne或其他参赛乐团的特质,她懂得享受。
最后,她双手高举,用力的挥舞,对着四面八方的观众大叫:“今天的演唱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微量的电子音乐还在放送,使人心情愉悦。
有人起身离座,有人跟季晓橙做了简短的对话,甚至有人大喊安可,可是碍于还有下一场,只好作罢。
柳浪终于忍不住,来到几个还在讨论刚才乐团演唱的年轻人身旁。“请问,他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喔,是客家话啦!她说:“再见,下次再找我玩。”有人便慎重其事的回答:“谢谢,下次再找你聊聊吧。””戴着毛线帽的女孩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
原来是客家话。季晓橙是客家人吗?柳浪倒是又发现了新趣点。收乐器、推音箱、关电源,蓝家三兄弟很快的就把所有东西都收走。
“谢谢……”柳浪现学现卖,在她身后说客家话。
季晓橙惊愕的转头,“歇?果然是你!”
“你爸那么台,满口台湾国语,你怎么会是客家人呢?”柳浪不解的问。
“我不是客家人啦!只是刚好住在客家村……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有点心虚的红了脸,“你怎么来了?你都听到了?”
“对呀。”柳浪点头。
“我是说……我唱你们的歌,还改编,你都听见了?”她丢脸丢到家了。
“听见了。”他一脸慵懒,坐在石墩上,点燃一根烟。
喔。她像是做了不想被大人发现的事的小孩,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却又暗骂自己笨蛋,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头发总是盖住脸,怎么可能会看到他的表情?
柳浪若有所思的抽着烟,再斜眼瞄着她,好像明了她在想什么,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记得她原本是他的乐迷,而他是震撼乐坛的音乐之神,他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她故作坚强的问。
“不能笑吗?我难得笑……”
“厚!”她为他话语中似有若无的调侃意味感到尴尬。
“你真的很喜欢我们?而且你学我弹贝斯的样子学得很像。”柳浪说。
季晓橙有种被电到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身心都酥麻了。蓝家三兄弟把所有的器材搬到车上,大哥蓝子汉好奇的上前。
“朋友吗?”
“喔!我知道,他就是为了求柑仔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跑去龙勇华他家呛声,还打垮十几个兔崽子的台北痴情郎啦!”老二蓝而郎指着柳浪大叫。
“嗄?”柳浪怀疑自己的耳朵长脓,惊诧不已。
“那个……还不就是张三姑……”身陷谣言中,季晓橙难为情的叹口气。
“乡下人天天闲着没事做啊?!”柳浪一脸无奈。
“原来是真的!”排行老么的蓝仁味恍然大悟。柳浪看他们接二连三的开口说话,随口问道:“他们怎么那么像?”
“因为他们是亲兄弟啊!大哥叫蓝子汉,老二叫蓝而郎,小弟叫蓝仁味。”季晓橙介绍道。
他们三人很有礼貌的点头,齐声说道:“你好。”
“你们好……”总算见到蓝家三兄弟的真面目了。柳浪心想。
“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才是季晓橙关心的事。
为什么?柳浪抽了口烟,“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
“是来清洗猪圈的吗?”她想,他有那么主动吗?
“你看到我,只会想起这种事?”他不满的问。
“还有……还有想起你才是歌曲的主人……”她的心怦怦狂跳。
“什么意思?是刚才那首歌吗?那不是“流浪的天使”的成名曲吗?”蓝子汉好奇的问。
“难道……”蓝而郎看着这名神秘的长发男子。
“不可能吧?”蓝仁味不敢置信。
“如果你说得出来Doll到底怎么了,我才相信你是“流浪的天使”的Swell。我……我听说“流浪的天使”之所以会人间蒸发,不是理念不合,也不是团员出国留学,而是Doll死了。”蓝子汉相当激动的紧握拳头。他最喜欢Doll了,他不要她有事!
柳浪看着半信半疑的蓝子汉,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相不相信他是不是Swell,这无损他在音乐上的造诣,Swell只是个名字。
“Swell,Doll没有死,对不对?\"季晓橙也用渴望又害怕的眼神望着他。
没想到他们对“流浪的天使”如此真心,他甚至还被她那纯真的表情打动了。
“Doll没有死,她自杀未遂,割了腕泡在浴缸里,旁边还有未烧完的炭,因此她就连濒死的时候都白里透红,很漂亮,一点也无损在歌迷们心中的美丽形象……”柳浪的口吻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今天是他第一次对其他人说出事实。
他们四人十分震惊,又觉得宽慰,没想到Doll竟然是自杀,还用了两种方法,到底是什么事让她死意如此坚决?
“那她现在呢?”季晓橙追问。
“在某间大型医院的精神科病房里。”柳浪说。
季晓橙那满载着思绪的双眼不安的闪铄着,陷入沉默。
“她死意这么坚决,一定是发生了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打击了她,让她痛苦绝望到不能呼吸也没关系?”她再也憋不住情绪,泪水终于滑落脸颊,“而且你说她在精神科病房里,那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的人住的地方吗?Doll怎么这么可怜?竟然是因为这样才唱不了歌……”
她难过到掩面哭泣。那是一种为了自己喜欢的歌手的痛苦而感同身受的情绪吗?
柳浪想着,自己何时有过这种时候了?
他生来就对万物淡然,从来不曾将任何事挂在心上,就算那些年爱着Doll,也都是疯狂燃烧的态意,背负着道德和伦理而不能结合的那段时间,他也都抱持着静待太平的日子到来的心情,不曾为了谁真正的悲伤,也不认为世上有什么事是可以痛苦到令他割舍任何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