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深深向往的工作真的临到头上,做个三、四年,她已经觉得自己老得可以退休。
真不敢想象要像德雅那样熬十几年才熬到座舱长,任她们这群年轻的女孩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画着妆,她凝视着镜子里头自己那张上妆后像陶瓷娃娃般无瑕的脸;眼睛大大、鼻子高挺、眉儿弯弯、唇儿娇媚,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也算还有几分姿色。将头发盘在头上束起,光亮的前额饱满,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显得精神好看。
许多人说她是飞航之花,虽然言过其实,不过听起来还是很让人心花怒放。
穿上旗袍,纤细的腰肢显得不盈一握,不过实际上她已经胖了三公斤,这件旗袍快穿不下了;二十六腰离她远矣,她现在只能很努力地保持不要超过二十八腰,不然真的会把制服给崩裂。
她浑圆高耸的胸部很有看头,屁股小了点,但修长的双腿足以弥补那一点点小小的不足。她穿上旗袍还是很好看的,甚至有同事说她现在比以前还要好看,以前的她太纤瘦,像个纸片人,有一种薄命的感觉,现在稍微丰腴些,反而显得雍容漂亮。
跟成彦在一起最大的好处是他会逼着她吃东西,深怕她饿死自己;在他的努力下,她不但没饿死,反倒胖了不少。
然而爱情与面包之间似乎真的难以平衡,她乐于自食其力,但偶尔也向往华屋美钻,尽管那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如果生活能过得更放肆一点,也许她会更快乐?
她不想十几年后变成像德雅那样的座舱长,她不想继续飞个十年,在背后让人骂着这样的样貌年纪怎还敢继续担任空姐。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太幼稚?
※
“听说头等舱来了一个大人物耶。”
“废话,头等舱里不坐大人物,难道还有市井小民?”
飞机上的厨房里,她们七嘴八舌地闲聊着。这里从来都是八卦集散地,一群莺莺燕燕没事就在这里对着客人们品头论足。
“是真的大人物啦,周俊杰。”
“周俊杰?那个歌手吗?”
“哗!他真的好帅!帅爆啦!”
“你们只知道周俊杰是有名的歌手,但你们不知道他是翌光集团的二世祖吧?”说话的女子名叫淑贵,这班飞机的八卦集团总裁,要问什么小道消息找她准没错,真可谓“上知演艺下知企业”,无所不包。
“那是什么?”
“笨喔!翌光是目前世界电脑储存系统的先驱,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光盘片跟光盘机都是他们家制造出来的;而且翌光集团是传统产业出身,还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呢,实力之雄厚啊。”
“啊?”女孩们头上飞过一群背着问号的乌鸦。
“拜托!你以为一个歌手背着那么多头衔干嘛?美国MBA勒!不是为了继承家业,念那么多书却出来唱歌不是暴殄天物?”
“会唱歌已经帅到爆炸了,而且唱歌也赚很多钱啊。”
“吼!短视近利!唱歌是能唱一辈子?像那些老得不能再老还拉皮整容出来卖唱的人一样?多命苦!人家接受采访的时候早就说过了,唱歌只是兴趣跟副业,说到底是要回家继承事业的,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进可攻、退可守,简直零缺点。”
“可惜是个花心大少。”
淑贵耸耸肩。“这倒是。周俊杰花名在外,狗仔队爱死他了,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一天一个。”
听着她们的闲聊,正在准备餐点的她无聊到想打瞌睡。
二世祖也好,名歌手也好,一天赚一座金山也罢,是会掉到自己的口袋里吗?条件那样好的男人无论如何轮不到她们头上,空姐没事就会钓到金龟婿的传言向来只是传言,真的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屈指可数--机率当然是比中大乐透要高一点啦,不过真的也就只高那么一、点、点。
钓到机长、少爷的机率倒是比较高,但她向来不吃窝边草,弄不好搞得声名狼籍,连工作都要丢掉,报酬率又不高,实在太划不来。
那个周俊杰条件再好,也不用多去看一眼,更何况还是个花心大少,劈腿功夫比什么都高强的男人最是可怕。
“喂。”淑贵来到她身边,推推她的手肘。“等一下我要去头等舱点餐,要不要一起去?”
她只是淡淡微笑。“为什么要一起去?今天头等舱才五个人,你忙不过来?”
“去见见那个人中豪杰啊。”
“……不用了,我没兴趣。”
“别一副槁木死灰的样子好不好?去看一下又不会死!”淑贵瞪她。“你最近真的很怪耶,又还没真的死会,干嘛表现得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只是去看一下又没叫你跟他上床。”
她只淡笑着摇头,脑海里不禁回想着昨夜的缠绵,双颊悄悄绯红起来。“这么好的机会应该留给各位去争取。”
“去嘛,润晴是我们的头牌呢,要是他连润晴都看不上,我们没希望啦。”同事们在身后嘻笑,扇风点火。
“唉唷走啦,机会难得嘛,就当是欣赏珍禽异兽好了,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贵的珍禽异兽呢。”
“淑贵--”
“干什么?”座舱长德雅走到厨房,冷冷扫她们几眼。“全都吃饱撑着了?”
“没。”淑贵吐吐舌头,抓了两本菜单,拖着她便往头等舱走。“我们现在去请客人点餐。”
“嗳……。”
“走啦。”
※
才走到头等舱,淑贵就借口肚子不舒服,居然遁走;她莫可奈何地拿着菜单踏进去。
头等舱里安安静静的,一对美国籍的老夫妻、两个年轻男子,跟一个正瑟缩在椅子里头的小女孩。
以前她很爱这里,总觉得每次踏进来都会有惊喜;也许看到某个大明星,也许见到某个富豪,就这样贴近咫尺望着,彷佛连自己身上也能变得镶金戴玉似的,真是天真!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距离也许很近,然而她与他们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种。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业没有尊严,只是有时还真的很难从别人眼里看到尊严--所以有些客人说她是冰山美人,一脸的高不可攀;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人有很多样貌吗?
她微笑着为每位客人点餐,每个客人的脸孔也都在她眼底一闪而逝,留下的只有号码:1A、1B、?A或者8E--很不幸的,她患有服务业人员最不该得的病:脸孔分辨困难症。
她总是搞不清楚谁是谁--老实说她连汤姆克鲁斯跟基诺李维都分不太出来。不幸的是,她每天都要为那么多客人服务,把每个人都简化成号码,变成她的本能反应。
“两位好,请问想吃点什么呢?我们有牛排--”
“小叔叔,我不舒服。”
突然,瑟缩在椅子上的小女孩泫然欲泣地抬头开口,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肚子痛。”
皮肤黝黑的男人微微蹙起眉,伏下身子凝视着小女孩。“这次真的是肚子痛吗?”
“真的啦。”
“小曦,我们已经在飞机上了,飞机也已经起飞了喔,你现在装病也没有用了。”
“我没有装病,人家是真的肚子很痛啦。”
小女孩的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苍白得有些异样,他连忙摸摸女孩的额头,感觉似乎并不烫手,但小孩痛苦的模样不像装出来的,于是他紧张地抬头问:“小姐,请问飞机上有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