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从楼梯上摔下来,送去急诊。”他心头一举,不假思索地为她开门。“上车。”这可不是记仇的时候,问明了是哪家医院,他急驶前往,雨点打在窗上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很响,更显得车内气氛沉默。
红灯时,他回眸瞥她一眼,她的脸别过一边,注视着窗外的雨幕,看不到表情;但也许是她穿着白色套装,坐在黑芭真皮座椅上,强烈的对比,使他产生一种很离奇的感觉,好像她苍白得就快要消失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似乎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但又不知有啥可说的,毕竟他们的交情可没好到……不对,他们根本没有交情,只有交恶好吗?
沉默了整个车程,到达目的地,她解下安全带,匆匆道:“谢谢。抱歉弄湿你的椅垫。”开门下车。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慢慢瞪大眼,发现她……走路一拐一拐的。
她的脚怎么了?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车停在雨中,迟迟没驶离。
最后,他低咒一声,按下车窗,吼声穿透雨幕:“你给我等一下!”
可恶!搞清楚了,不是他的良心太大颗,而是这种时候还斤斤计较、见死不救的,不是男人!
第二章
这真是世上最奇怪的处境了。
他正跟自己上一分钟还想着要吊死她的人,和平地并排坐在一起。
到医院时,她外婆己送入手术室,医生拿X光片跟她讲解,伤患右手摔断,要打锣钉、上石膏,还有轻微头部外伤,最好住院观察几天,其它则没有大碍,请他们在外静候手术结束。
“你的脚……怎么回事?”终于找到机会问一句。
莫静蕾嗯了一声。“在大楼门口,跑太快,高跟鞋滑了一下。”
“……”他没说话,不由得想到先前自己心中恶毒的诅咒。
结果真的应验了。她忘了带伞,而且不但在湿地滑倒,还扭伤了脚。
shit!他不过是随便想想而已,买乐透想发财时怎么就没这么准过?
虽然讨厌她,但他可没那么阴损,真的希望她遭遇不幸。
从没看过她这么狼狈的样子,他却一点快感也没有;明知只是巧合,但也不晓得自己发什么神经,心里就是有种难以排除的罪恶感。
这时,耳中不期然听到有人说:“你受伤了。”
“嗯?”雷昱野反射性回望她。
“你受伤了。”她又说了一次,这次,指指他的手臂。
他举臂一瞧,上头真的有道短而浅的伤痕;因为刚刚太匆忙,连他都没留意到是何时受伤的。“皮外伤而已。”完全不当一回事。
她停顿几秒,打开自己的包包,取出一个OK绷。“贴一下比较好。”他大吃一惊,不是因为她竟如此温柔体贴,虽然那也同样使他错愕,但更具冲击力的是一一她拿山的OK绷,上面居然有卡通图案!
酷酷的莫主任,不苟言笑的莫主任,跟……卡通图案?
目睹狮子改吃素也不过如此。雷昱野感到既有的逻辑在痉挛,一时失去反应,就在他忘了拒绝时,她已撕开包装,俐落地帮他贴上。
粉蓝色的OK绷上,印有可爱的哆啦A梦,跟黝黑皮肤形成强烈对比,醒目非常。他眼角微一抽搐,霎肘有种猛男被逼穿上比基尼的羞耻感。
要命!正想着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把它撕掉,忽地听到一声轻响,回头见到是她不小心把还没关好的包包掉到地上,骨碌碌,一个粉饼滚出来;骨碌碌,一管口红滚出来;骨碌碌,一支……加倍佳棒棒糖滚出来……雷昱野瞪大眼,震荡的脑袋,已把OK绷这回事忘个精光。
酷酷的莫主任,不苟言笑的莫主任,跟……棒棒糖。
狮子改吃屎了?
浑然不知自己害他脑中想到了这般“肮脏”的念头,她弯腰将东西扫回包包内关好,抓好包包,扶着椅背,慢慢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说话时,眼睛瞪向她红肿的右脚踝。
“我去办手续。”她向他道谢:“谢谢你送我来。”他还在瞪她的脚踝,只见她走了几步,不小心踉跄了下。
“喂你……”小心一点好不好!他反射性上前扶住她。
“谢谢。”她眉头微蹙,似感痛楚。
看她这德性,啐,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像先前那样搀住她,强硬地说:“走。”明明在做好事,口气却不怎么好,简直像在胁迫别人一样。
花了点时间,陪她办妥手续;回到手术室前,她用刚才跟医院要来的毛巾擦干湿透的衣服和头发,他在旁干坐着,无话可说。正烦躁地想是不是该走了,见她从包包中掏出手机一一活像被人狠狠踩过一脚的手机,机身破裂,刮痕处处。她试着按了几个键。似在研究还能不能打。
不难猜测,这手机也是在她滑倒时,脱手罹难的。
噗滋!良心被迷你箭矢插了一下,他清清喉咙:“你要通知家人的话,我的手机可以借你打。”咳,堂堂男子汉,总不能坐视她一拐一拐去找公共电话吧?
她回望他,像是有点惊讶。“谢谢。”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说谢谢?”他忍不住不耐道。就是她从刚才开始,开口闭口除了谢谢还是谢谢,才把气氛搞得这么拘谨,闷死人了。
她停顿一下,微侧着头,像在思考该改说什么好。
忽然间,他有种寒毛竖起的预感,觉得她好像就要“哦”了,连忙说:“算了、算了,你就什么都不要说,OK?”真是怕了她了。
接过他递上的手机,她拨了号码,很快便接通。“喂?郁芯,是姐。
外婆出了点意外,手骨折吊,现在人在医院,不过没有大碍……你不用急着从学校赶来。等雨小一点,不然骑车危险……对,我是跟别人借的手机,详情到时候再说。”看她三言两语就结束了通话,将手机递还,他有点纳闷。“你没有其他人要通知?”该不会是把他想得那么小气,以为他会介意她多打几通吧?
不料她却摇头说:“没了。我爸妈都不在了,外婆也没其他亲人。”
他僵住。该死!没想到他随口问问,就问了个这么尴尬的问题。
“哈啾。”这时。耳中听到她轻轻打了个喷嚏。
他回眸瞄她。她虽不再像先前那样夸张地浑身滴水,但衣服仍湿,医院内冷气颇强,她揪着毛巾,微微发抖,看起来……有点可怜。
可怜?他表情变得怪异,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这形容词加诸她身上。
摸摸自己肩膀,只剩微湿,毕竟先前只在雨中待了一下,加上下车时顺手抓了圆筒包挡雨……思及此,眼角余光一瞥,圆筒包正安坐邻座。
她应该还要在医院待上好一阵子吧?以这种……可怜的情况。
“我本来要去健身一一”顿住话,他暗咒一声,觉得自己找了个超烂的切入点。“咳,总之,这里面有干净的换洗衣物,你有需要可以用。”提起圆筒包,过分用力地啪啪啪拍打好几下。掩饰奇怪的窘意。
“哈啾……好。”她揉揉鼻子,颔首示谢,接过包包。“我去洗手间换。”待她走远,他靠着椅背,双手垂挂椅背旁,吁了口气,感觉莫名疲惫。
回想这莫名其妙的一切,唉!他是不是很多管闲事?简直是个超级烂好人。
他只是……不喜欢打落水狗而已。这个正直的解释,让他好过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