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可以选择,我又何尝不希望能永远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但永远有多长,又有谁知道呢?我想……对人类而言,或许生命走到尽头的那天,就是永远了吧。
“就算他死了,他也会守护在我的身旁,我一直这么相信着。我无法告诉你我死后会怎样,只能很肯定的跟你说,到我死的那天为止,我都会想着我家老伴,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勉强算得上是永远在一起喔?
“你问我为何能释怀?那是因为我没有遗憾,一直到我家老伴死前的那一刻,我都彻底贯彻了我对他的爱。他人是走了,不过我知道他的灵魂将永远与我同在,纵然孤单,至少我还拥有了我们之间种种美好的回忆啊!
“现在这些记忆都已经深植在我心中,成为我生活里的一部分了。每当我感到寂寞的时候,就会将它们拿出来细细品尝,那就不觉得难过了。
“现在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更快乐,然后不断创造出更多有趣、新奇、又难忘的回忆。这样等我哪一天该去找他的时候,我们才有话题聊呀,否则他不在的那段日子我岂不是白活了?”
不知道为什么,花婆婆这一番独特的见解,让他的心里好过多了,他似乎有些明白生命的真谛了。
或许短时间之内他仍无法释怀,但假以时日,他相信他也可以像她一样,学会怎么让自己坚强起来。
“老太婆,虽然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坦然,但我会试着慢慢解开心中的结的。谢谢你,你的话很受用。”
花婆婆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慈祥。
“很高兴我帮到了你。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是时候去看老伴了,替我告诉霏霏,说我来过了。”
看着花婆婆离去的背影,纪曜晴心中涌出许多感触,而这些感触竟意外成为他想要重拾创作的动力。
刚忙完手边工作的童霏霓从店里走了出来,正好瞥见纪曜晴伫立在店门口的身影。
“花婆婆来过啦?”
“嗯……”他的视线依然未离开那抹行动缓慢的身影。
咦?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不明白纪曜晴为何会有这般怪异的举止,她正要举步离开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狒狒,老太婆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这话让她一时怔愣了下,接着便绽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种事啊,我早就知道了。”
平稳生活了几个月,这段时光对纪曜晴来说,是父母过世之后,最平静、最安静的日子了。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是因为花婆婆的那番话而有所改变,总之心中的伤口似乎正慢慢的在结痂愈合中。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客厅却依然是灯火通明。此时此刻除了时钟的滴答声外,就只剩下清晰的书写声音。
突然,原本紧闭的房门敞了开来,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接受光源的情况下,童霏霓下意识眯起了双眼,等到眼睛稍稍适应了光线,她这才发现了在客厅里的人。
“咦?晴天,你还没睡啊?”
“嗯……”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声,正有灵感的纪曜晴根本无暇理会她,继续动着笔。
见他专注得不容人打扰似的,童霏霓放低音量走进了厨房。
没一会功夫,她小心地将一杯热可可放在他面前,尽管她的动作再轻柔,却仍是引起了纪曜晴的注意。
瞥了一眼桌上的马克杯,他停下了手边的工作,不发一语的拿起杯子轻啜一口,但仍一脸严肃,让人实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了。”童霏霓苦笑,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
他只淡淡地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正想停一下。”
“是吗?不知道我能不能坐下来?”她小心翼翼的问。
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又提起笔来继续他未完的事。
“想坐就坐啊,干嘛问我?这里可是你家耶,笨蛋。”
得到允许让她欣喜万分,她捧着另一杯热可可在沙发上享受了起来,直到杯子见底了,她才转移目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的工作。
静默了好半晌,她终于忍不住问:“晴天,你在写什么啊?”
他手还是没停。“写一些没意义的鸟东西。”
“嗯?喔。”奇怪了,既然没意义那干嘛还要写?
虽然满心疑惑,但她知道要是继续再问下去的话,她肯定会挨骂,所以便乖乖地闭上嘴。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最后童霏霓实在闷得发慌,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随口提了个问题:“晴天,你的家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啊?”一向少根筋的她,浑然不觉自己问了个极敏感的问题。
她的问话,让他手上的动作蓦地停止。
要是还没跟老太婆谈过那一席话,他肯定会先赏她一个臭脸,然后再冷冷的呛她一句“关你屁事”,但……
“……一年半前。”虽然他的语调还是很冷,不过比起从前已经好很多了。
一年半前?啊!难怪当时他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
一想到她刚遇见他的情形,她就觉得心疼与不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你别难过了,我想他们现在在天国应该过得很好,他们一定不希望你为了他们的事而意志消沉。”别难过?现在是谁比较难过啊?瞥见她一副比自己还要难过的表情,他吐了一口气。
“这种事我早就明白了。”虽然伤痛仍在,但比起先前,他已释怀多了。
见他不再消沉,也不再露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真的感到很欣慰。他现在一定很努力地想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再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纪曜晴,不过,应该就在不远的将来了吧?
她像是要掩饰心事似的把玩着马克杯,道:“嗯……晴天,你能不能告诉我,有爸爸、妈妈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啊?”
这是什么怪问题?她是太无聊了,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胡乱发问吗?
纪曜晴斜睨了她一眼,“为什么要问我,你自己没有吗?”
“我是没有啊!”她咕哝着。
“嗄?”他没听错吧?
“我是个孤儿,所以没有爸爸妈妈啊!”她一字一句的把话讲明了。
“你是孤儿?”真让人难以置信。
“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啊!唉呀,我该不会忘了告诉你吧?嘿嘿嘿……”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你嘿什么嘿啊,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笑好不好!”
她的眼神有些困惑。“咦?不能笑吗?可是除了笑以外,我不晓得我该有什么反应耶。”她苦笑了下。
纪曜晴感觉一阵挫败,他差点忘了她是个迟钝到不行的大白目,用常人的逻辑是无法跟她沟通的。
“不是说不能笑,只是普通人提起这种事,一般都会不太开心吧?你用这样的态度说那种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呵,这哪需要什么说服力嘛,事实就是事实,既无法改变,也逃避不了。我告诉你只是要让你知道,而不是要说服你,你只要相信就够了。”
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事人都不在乎了,他这个外人在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多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啊……从我一出生就是了,”她说得很轻松,仍然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一出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