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老。”清冷的声音点名了。
“小的在。”守在几步外的翁老立即向前,准备把花弄月扒开。“小的明白,这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小的立刻将这丫头带走。”
瞧他动手欲扳动着身前人的肩,轩辕彻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让他险些跌个狗吃屎。
“庄主?”
“从今儿个起,她跟我回主院。”轩辕彻淡道。
“欸?这成吗?这丫头粗手粗脚,马圈的活儿都干得七零八落的,到主院不怕惹得鸡犬不宁?”还没说她怕马怕到要她洗马,她拔腿就逃咧!
有那么严重吗?花弄月很痛心地瞪着没良心的老人。
她顶多是有点不适应这份工作,可他也不想想马圈的工作有多粗重,搬粮啊、清马厩都很费力的,这可是她以往从没做过的事。
“她救了如凤,往后就让她守在如凤身旁当差。”如凤年岁渐长,身边需要的不只是奶娘,还要个机灵的丫鬟。
“在小姐身边?”翁老声音又抖了两下。
花弄月眨眨眼。哇,原来那小肉球是他女儿啊!这是什么世界,这么年轻的爹……跟电视剧差得可远了,他半点胡子都没有,半点老态都没存在,他清朗如月,发束玉冠,湖绿外衫搭斜襟素白精绣半臂,衣摆处还绣上了庄徽,俨然像个风流侠士嘛,哪可能是两个孩子的爹!
“由得你置喙?”沁冷嗓音哼了声。“管好自个儿的事便成。”
“小的知道。”
“你能走吗?”轩辕彻把目光移到她脸上。
“我我我、我当然可以走!”一见那张祸水脸,花弄月立即往旁跳开数步。
“那走吧,从今儿个起,你就待在如凤身旁伺候她。”
“等等,我房里有东西。”
“若是破旧衣裳就丢了吧。”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沉色胡服,数处补丁,尺寸过大,穿在她身上像娃儿穿大人衣似的。
“不不,是很重要的东西。”那可是她和二十一世纪唯一有的联系。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他略微不耐地摆了摆手。
花弄月二话不说地冲到破旧的草房,抓住搁在一旁破烂架子上的一百零一套补丁胡服换上,再拉出藏在木板床边上的一只包袱,随即又冲到他面前。
岂料,他唇角竞有意无意地上扬,那轻浅笑意犹若破云朝阳筛落的几束光痕,震得她心神怔仲了起来。
这男人,真的很祸国殃民喔……
轩辕彻不知道她在内心里对自己的评价,依旧好心情地说:「可真快。」像是迫不及待想冲进他怀里似的。
「怎好意思让庄主等候?」她呵呵笑着。
开玩笑,守着团小肉球,总好过天天和马儿搅和在一块吧。
「你倒挺识时务。」他回身走向山径。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也不想认命,但有时候有些状况是逼着人不得不认命。
「你有这认知最好,也知道从此以后,你的命已落在我的手中。」
「命?」她不解地看着他,突地打了个喷嚏。
他瞅了她一眼,淡声开口。「待回要膳房弄个姜汤喝下,若是胆敢染上风寒,再染给小姐,休怪我将你赶出轩辕庄。」
捣着鼻子,花弄月突然觉得好心酸。
要是在学校时,只要她打个喷嚏,所有男同学都会努力表现出绅士的一面,忙着递温开水和面纸,岂料他竟然……这时代的男人有必要好好调教一下!
「听见了没?」见她扁着嘴,心思恍若飞到九宵云外,轩辕彻微恼地沉声一喝。
「听见了!」没好气地瞪他,却又赶紧收回目光,不敢瞪主子瞪得太嚣张,免得待会就被扫地出门。「可命是我自个儿的,哪时候成了你的了?」
这男人真是太会破坏她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的好感,真不知道是他天性擅长拐弯抹角,还是他的个性本就有缺陷。
「我救了你,难道你不该把命给我吗?」他一脸理所当然。
「你救了我?」声音高了些,但随后又觉得有理。「也对,半年前是你救了我,但也是我先救了你呀,况且我刚才还救了你女儿呢!」
她可是先后救了他们这对父女的最大功臣耶,他的命要不要给她?
「我指的是我方才救了你,要不是我拉你上岸,你现下已经成了湖面浮尸了。」
「欸?不对吧,是我先救你女儿的。」
「若我不救你,这恩情你也讨不着。」
花弄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男人果真是奸商哪,难怪富可敌国!
「还有,你太无教养,居然对自己的主子出言不逊,切记再无下回,不准对着我说你,更不准对着小姐说是我的女儿,否则我一样会将你赶出轩辕庄。」
她、无、教、养?!倒抽口气,她很想反驳,偏偏时代不同,认知大不同,就算想讨公道也没用,话说多了,反倒会让人觉得她古怪,所以,她只能忍,死命忍!
「敢将小姐带坏,就不只是将你赶出去能了事,你得要记住。」那清朗温润的嗓音徐缓地吐出没人性的交代。
她笑得面目狰狞,很想咬人,但现在还不行。
不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一定要给他很好看!
第二章
轩辕庄到底有多大,她没有办法计算。
只知道入庄门后,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叠嶂层落,碎石子路的末端是一扇又一扇的拱门,拱门后头是一又一座的院落,每个院落里头处处园林造景,湖池环绕,湖面有桥,桥上又有亭台,楼穿楼,院透院,让她看花了眼。
来到唐朝的第九个月,她见识了古代建筑之美,也见识到,她的救命恩人真的很有钱。
霞纱窗、精镂框、巧离墙,室内算不上奢华,却也典致有味,素雅有韵,最最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房间,软绵绵的床,暖烘烘的被,陪着小姐吃香喝辣,跷脚看夕落月升、闻鸟鸣花香……以上都是她悲情的妄想,
有床有被是真的,但她至今都还没沾过,因为她家小姐在发烧!
最吊诡的是,她跑到正厅询问小姐的娘亲在哪,众人却支吾其词,直说夫人早已不在,而后她央求总管请大夫过府诊治,总管却飞也似地逃了,无人要管,她要找庄主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到最后,还是她谎称小姐病重,威胁总管快快请大夫过府,否则庄主追问,后果自理,要不真不知道这病到底要拖到何时才能好。
现在,她守在如凤床畔已经三天三夜了,幸好如凤病情渐好,但这三天竟不见庄主或他儿子前来探视,真不知道是亲情薄弱,还是他们忙得完全没回府?
不管如何,这里头,确实是透着蹊跷的。
微微转动有点酸痛的肩,花弄月看向窗外,外头一片漆黑,连月光都不见踪影,有别于现代随处可见的一盏路灯。
花弄月叹了口气爬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掀帘出房,外头是座小花厅,踏出厅门,阵阵花香袭上,让她萎靡不振的精神好上些许,却瞥见一抹黑影从左侧拱门窜出。
嗯,她眼花了吗?眨眨眼,嗯,应该是眼花了。
看了看星光点点的墨黑天际,很难猜现在到底是几点,但她想应该已经很晚了。
整个院落静默得只聪得见如凤淡淡的鼾声,而外头……嗯,右边那里怎么会有亮光?
瞥向拱门外的亭子,她懒得执灯,拉起裙摆便朝那抹光亮走去。
「庄主?」走到亭子外头,她才惊诧低喊。
轩辕彻一身天青色的丝袍坐在亭内石桌旁,桌上摆满纸笔,一旁还搁上一壶酒,他正借着油灯对帐。
微抬眼,见她身上搭的外袍压根没系上绑绳,露出大片雪脂凝肤,他极为不赞同地蹙起眉,但看在她忠心守在如凤身边三天三夜的份上,这样的邋遢,他默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