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点都不好,他对瞿天问除了憎恨外,别无其他情感,想来瞿天问应当也是和他一样。换作今天是瞿天问身陷火海,他早搬张椅子坐下来嗑瓜子,拍手大笑地看热闹了,怎么可能还傻里傻气地冲进去救人?
可是瞿天问却来了!
瞿天问为何要来?
不!一定是因为他快死了,以至于听错,其实来的人根本就不是瞿天问,或者根本就没有人来。
“大哥!”瞿天问排除万难,终于找到躺在角落的瞿天启,顿时如释重负。
前一刻还在想着瞿天问不会来救他,下一刻瞿天问的脸就出现在面前,瞿天启沾满烟灰的脸瞬间愕然,整个人宛如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你还走得动吗?”瞿天问见他动也不动,担心他受伤,无法走动。
“……”瞿天启瞪大眼、张大嘴,因为太过震惊,完全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我扶你,撑着点。”瞿天问用力撑扶起瞿天启的身体,小心翼翼却尽量迅速地往外移动。
“……”瞿天启的眼睛无法自瞿天问身上移开,尤其是见到瞿天问只身一人独闯火海,只为了救他,他根本就不晓得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瞿天问扶着他闪过四窜的火焰,背脊被掉落下、着火的梁柱打着,仅是咬着牙闷哼一声,停了下来拍除衣背上的火花,然后再继续前行。所幸掉落下的梁柱并不大,否则他早被打趴在地了。
“……你知道这把火是我放的吗?”瞿天启终于找回声音。
“知道。”瞿天问抿着唇回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进来救我?”瞿天启不懂,如果他是瞿天问,绝对会巴不得放火的人自食恶果,为何瞿天问不待在外头看戏,要孤身犯险?
“虽然我不认同你的行为,但你是我大哥,我不能见死不救。”不管他对瞿天启的行为有多震怒,他还是没办法置身事外。
“嗤!你准是犯傻了,我从来就没当你是我的弟弟。”大哥?他像吗?
“我知道。”
“如果我们两个一同葬身火海,对我而言将是最大的惩罚,因为我不想和你死在一块儿!”想到两个人的死状很可能会是相互搀扶,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说什么都得逃出生天才行。就算要死,他也要离瞿天问远远的!
“彼此彼此!”看瞿天启还有精神计较,一时半刻死不了,他放心了。“你有走出去的能耐吧?”瞿天问故意挑衅地问,想激起他的斗志。
“当然有!”就算是吓得屁滚尿流,在瞿天问面前,他说什么也要摆出无所畏惧的架势来。为免教瞿天问看笑话,他马上撑起所有的力气。
瞿天启的振作正合他意,于是兄弟俩一路躲躲闪闪,即便偶尔被掉落的屋瓦断梁砸中,依旧咬牙忍痛向前行,因为他们有着共识──就是不要死在一起,不要死在这里!
兄弟俩被浓烟薰黑了脸,身上的衣袍被四溅的火花烧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头发也被烈焰烧焦卷曲,浑身狼狈不堪。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大门口,外头的人见状,泼洒进更多的水降温,扑打怒昂的火势。
“快点!多泼点水!”曹管事见他们两人就要出来,忙大喊着。
华潇湘、王婉如及路蕙兰屏气凝神,欣喜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充满期待地等他们走出火海。
屋瓦与断梁残柱不断地掉落,经烈焰焚烧的商号转眼间要垮了!
“二少!快将人带出来!商号要垮了!”曹管事心急地大喊。
华潇湘听见曹管事的喊叫声,抬头望,果真见到更多的屋瓦及梁柱纷纷掉落,她怕得不敢出声,就怕一出声会使丈夫分神。
许多水不停地泼洒,虽然商号里头烧得正旺,但大门附近的火焰已渐渐被浇熄,不一会儿功夫,即见瞿天问成功地带出瞿天启!
当他们两人自火场奔出后,曹管事率先俐落地拿了桶水往两人身上泼,浇熄了两人身上的火苗,华潇湘哽咽地奔向丈夫,王婉如也快步迎上,一家四口紧紧相拥。
“出来了!瞿二少平安出来了!”瞿天问甫安全脱离火场,所有人立即高兴地欢呼。
而在瞿天问与瞿天启平安走出来后,饱受烈焰摧残的商号屋脊再也承受不住火舌的吞噬,应声倒塌!
所有人皆庆幸瞿天问与瞿天启安全脱身了,要是再晚个一步,恐怕他们两人都得葬身火海!
“娘、潇湘,对不起,让你们在外头为我担心受怕。”瞿天问一手拥着一个,诚挚地向她们道歉。
“你这个坏蛋!你怎么可以……”华潇湘流着泪,捶打他的胸膛。他可知当他冲进去时,她在外头有多害怕,脑海中想的全是他发生了不好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瞿天问啄吻着妻子的发,拚命道歉。他不想让她担心受怕,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假如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葬身火海,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幸好你没事。”王婉如亦有责怪之意。
“你该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和宝宝也活不下去了……”华潇湘不许相同的事再发生。
“我知道,真的很抱歉。”除了拚命地道歉,瞿天问根本就想不到弥补妻子的方法。
瞿天问又哄、又道歉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让激动的华潇湘情绪平复下来,不再捶打他。
另一头获救的瞿天启在走出火场后,先抢过旁人手中的水桶,抱着桶子痛快畅饮,待喉头不再灼烧痛苦后,才疲惫地放下水桶。他双眼布满血丝,看着一家欢喜团聚的瞿天问,顿觉百感交集。
“我的天启!幸好你没事!”路蕙兰见他脱困,开心地抱着他痛哭流涕,感谢上苍垂怜。
“娘,我好得很,你别哭。”瞿天启拍着母亲的背。
“你身上到处是烧伤,哪里好了?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可怜的孩子……”路蕙兰先是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哭泣。
“说得也是,我身上尽是烧伤,哪里好了……”瞿天启叹了口气,看着被他烧毁的天问商号,心头沉甸甸的,感受不到半点雀跃。
为什么救他的人是瞿天问?害得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无法再死命地恨着瞿天问。
“二少,瞿天启的事……”曹管事见华潇湘与王婉如皆已恢复平静,开口询问该如何处理瞿天启。
经曹管事提醒,瞿天问这才想起瞿天启来。他转头看着死里逃生,被大娘拥在怀里的哥哥,落魄的两人看在他眼里,只感悲哀。
路蕙兰听见曹管事提起天启的事,浑身一僵,心想,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她不晓得瞿天问为何肯救天启,但天启放火是事实,兴许瞿天问救天启,就是想把他送到官府里,让天启关在大牢里一辈子,不见天日,饱受折磨!
路蕙兰愈想愈觉得恐怖,死命抱紧儿子,深怕瞿天问会做出伤害天启的事来。
瞿天问松开对母亲及妻子的拥抱,缓缓走到他们身旁,看着浑身发抖、气焰不再的大娘与失意的瞿天启。
华潇湘与王婉如婆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她们已由曹管事口中得知瞿天启就是放火烧掉商号的人,两人并未出声,静静地看着瞿天问处理这件事。
当他来到时,瞿天启抬头看他,双手一摊,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