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温映蓝一手握住皇荷庭身侧的大掌。「课业有点忙,回来一段日子了,都没去拜访品寒阿姨。」
皇荷庭没说话,把被温映蓝握住的手指自她掌心抽回,走到她和妹妹跟前。
春天尾巴的午后,时而炎热、时而沁凉,到了康多堤街,她家就在西班牙广场上,顶楼有空中花园的公寓,他们住顶楼下一层,露台也是座空中庭园,温映蓝忽然想回家——母亲帮她选的指导老师今天提早结束课程,她离开古生物研究中心,走了远路去买berlingot,买到了糖,本该回家——但家里又没人,父母还在忙着相互竞争、比成就,没有母亲亲自下厨准备父亲生日宴神秘大餐的景象,转念间,皇荷庭开口决定去希腊咖啡馆,她也就去了。喝咖啡时,他说:「映蓝,我母亲很久没见你,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回去——」
温映蓝愣住,右手拿匙,无意识地搅拌着玻璃杯里的冰咖啡,直到「铿当」脆响一声,她才道:「我该买什么礼物送给冬耐叔叔?」
「让若苏陪你去挑。」皇荷庭起身离开连墙的大红丝绒椅座,往咖啡店门口栘。
皇若苏与温映蓝跟着走出去。这古老咖啡馆充满各种语言,人太多了,温映蓝没瞧见与他们隔一道拱门的挂画下座位,坐着那名戴眼罩的男人。
景霞跃喝完冰咖啡,站起,走向皇家兄妹和温映蓝坐过的桌位,趁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到来前,取走温映蓝遗忘在大理石小圆桌面上的纸袋。
是不是兴奋过了头,心魂飘到比1760年更古之前?那当然,她是古生物专家,天天沈溺在距今千万年前的神秘物种魅力里。
berlingot,这种在法国随意买得到的糖果,有多久历史了?
打开纸袋里的玻璃罐,景霞跃拣了一颗流闪蓝彩的糖,含进嘴里,感觉少了个味儿,没那么甜。
咖啡馆对面名品店满是观光客,温映蓝在其中,和皇若苏正挑选给皇冬耐的礼物。皇荷庭没进店里,他去附近的书店绕了绕,回来时,无意地瞥眸,对上咖啡馆拱门门柱边的景霞跃。
两人互看了一下。景霞跃挑唇,半举肘臂。「你好。」
皇荷庭颔首。他记得他——毕竟独眼的精密机械师不是经常可见——去年他和父亲在那家「1492」餐馆里,映蓝的父亲介绍他是优秀的年轻人。
景霞跃过街,走近皇荷庭。「请代我向皇老师问候。」递出手上的纸袋。「这是你们遗忘在咖啡馆的——」
「谢谢。」皇荷庭接过袋子。这袋子是温映蓝一路拿在手上的。他琥珀色的目光沈了沈,旋脚往名品店走,进店前,回了一下头。景霞跃不见了。父亲所属的考古机构和Blue Compass有合作长约,他不意外在这儿遇上任何Blue Compass成员。走入名品店和温映蓝会合,他并没告诉温映蓝他看见景霞跃,也没把纸袋交给温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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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映蓝与皇荷庭、皇若苏回到博尔盖赛别墅公园附近的皇家住屋,时间差不多是七点钟,这幢独门独院双层楼房的女主人欧阳品寒仍忙着。
大厨房里,明媚娴雅的欧阳品寒身穿一袭长礼服,外层还套着围裙。女佣Luisa把烤好的海绵蛋糕取来,放在料理台上,让她分层抹奶油、夹果酱、挤糖霜玫瑰、镶缀蜂蜜水果,做各式装饰,她一面弄,一面轻声细语交代女佣注意烤鸭温度、翻一下平底锅的小牛膝、刨一点黑松露加进去热汤里、先生喜欢喝的白酒红酒准备好了吗、别忘了生火腿要搭的哈密瓜赶快切好……
Luisa笑着,说太太真可爱,像新婚妻子。不用紧张,一切都好了,就等先生回来听妻儿跟他说「生日快乐」。
笑了笑,欧阳品寒抬眸,看见Luisa背后的门拱,站着美颜辉亮的女孩。
「映蓝!」欧阳品寒惊喜唤道。
温映蓝踏进厨房里,绕过料理台,走向欧阳品寒,亲昵地叫了一声。「品寒阿姨——」
「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欧阳品寒暂停工作,拉起温映蓝的双手,将她好好看一逼。「几个月前,你妈妈似乎有回来,我在巴尔贝里尼广场看到她,很匆忙,没来得及跟她说上话……」
温映蓝点点头。母亲就是带她回来,安排她的学业,拜访一些同行,找适合指导她的人,处理完这些事,母亲连一餐都没做给她吃,又回研究团队驻扎地去。「品寒阿姨,我今晚要来打扰你们,吃你为冬耐叔叔准备的生日大餐——」
「欢迎。」欧阳晶寒温柔微笑。「你冬耐叔叔一定会很高兴。」她回过身,继续装饰蛋糕,写上妻子给丈夫庆生的亲密爱语。
他们感情很好、很和谐,不像她父母竞争学术成就、送长刺植物。
脑海无端浮起景霞跃,他也没看过病弱早逝的母亲在明亮厨房里,洋溢笑容,做蛋糕。要是他现在也在这儿,就好了……
「映蓝,我还准备了一些材料要做葡萄派,要不要由你来做?」欧阳晶寒仰起脸庞,笑看着她。
温映蓝歪一下头,神情恍了恍。Luisa摆好了东西,等她动手。
「可是……」沈淀心情,不想那个与自己一样可怜的人,她说:「我做不好,荷庭一定不吃——」
「试试嘛,」欧阳品寒要Luisa移走她完工的生日蛋糕,把调好比例的葡萄派材料,一杯一杯按顺序放在温映蓝眼下。「也不一定要做给荷庭吃,你不用在意他——」
温映蓝愣看她一眼。欧阳品寒微笑,鼓励地说:「你做吧,做你自己想的葡萄派。」
她动手了,是动手了,揉擀一张歪七扭八派皮,铺盘还扯破,倒葡萄馅料时,即可预期烤出来的派一定不完整美好,她依然推它进烤箱。烤好后,的确丑陋,很糟的一个派。她跟欧阳品寒说,不要给皇荷庭吃,她要带回家。Luisa帮她把派装盒包起来,像在掩饰她的罪行。一个想法窜过她心头——以后她与荷庭组成家庭,是不是要常常这样将做坏的派藏起来?
镂花吊灯点亮了,照得所有细节藏不住。Luisa调整温映蓝放错位序的刀叉,皇若苏协助母亲欧阳品寒摆盘布菜。
皇荷庭进来说:「妈,爸说他会带个客人回来。」
欧阳品寒点点头,她刚刚有听到电话响,已吩咐女佣多准备餐具。「你父亲有没有说几点到家?」
「应该快了。现在在出版社,Enzo他们要爸去收礼物——」
「就只是小生日……」欧阳品寒打断儿子的嗓音,语气很柔。「Enzo几天前已经帮他热闹过了,怎么还这么多礼——」
「冬耐叔叔是好老板,得人缘。」温映蓝俏皮地说。
欧阳品寒摇头淡笑。丈夫每年生日,出版社员工都提前帮他庆祝,不占用他们享受家庭温馨的时间。今天,丈夫是完全属于她和两个孩子,不会有工作上的事拖着丈夫回不了家吃晚餐。
「不知道冬耐叔叔带什么客人?」温映蓝喃喃低语,又搞错一根银匙的位置。这会儿是皇荷庭注意到,他探手取起。两人互看,他有点冷,不语,把银匙摆至正确位置,然后退出餐宴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