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如果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多余的,那么一开始就不该被生下来……
游魂似的晃到以前最喜欢藏身的树林,一整片的工地又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打击;翠绿的林木,已被一栋正在兴建的温泉会馆取代,什么都变了,小时候爸爸常抱她在这片地方看日出的珍贵回忆,也像那些大树一样,被连根拔除了。
她,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前方堵死,后方无路,她还能去哪里?
悲伤地,她爬上成堆的栈板,只想待在高一点的地方,也许站在这高点,上帝会垂怜她,将她带走。
时间缓缓流逝,渐渐地,她感觉不到风雨,听不见雷电,麻木地蹲在栈板顶端,好希望自己就这样化成爸爸刻的那些雕像,这样她就不会痛,不会受伤,更不会流泪。
但,就在绝望的这一刻,唐则安来了。他的那声呼唤,像魔法似的,解除了她心灵和身体的冰封,把她从阴暗的地狱拉了回来。
然后,以为已经流干的泪,又再度翻腾泛滥,她这才明白,心里的最痛,不是无处可去,不是孤单无依,而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不想离开唐则安,她想留在他身边,她想天天都看得到他……
而这份感情,不是依赖,而是爱!
她……不知何时已经爱上了他,爱上自己的监护人……
“来,过来我这里。”他定定地看着她,柔声催促。
“你……不会后悔?”苍白的小脸上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永远不会。”他坚定地道。
她心头一阵澎湃,慢慢起身,在不稳的栈板挪动,走向他。
雨下得更大更急,她的四肢早已酸麻,他看着她颤巍巍地走着,正想更靠近一点去扶她,不料脚才一跨,栈板就失去平衡,反而害得她整个人向前摔跌。
“小心!”他大惊,长手一捞,扣住她的手,将她拖拉进怀中。
就这么一个大动作,栈板倏地倾斜,他紧紧搂住她,抢先往下跳,幸好一旁有个沙堆,减缓了撞击力道,他和她双双滚落沙土上。
哗匡!一阵混乱,栈板随即像骨牌般倒塌,他骇然地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奔逃。
片刻后,一切静止,他才放下她,手仍紧紧拥着她的肩背,暗喘着气,心有余悸。
她则静静地偎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并不感到惊恐,因为真正的惊恐她已尝过,那不是生命威胁,不是安全堪虞,而是……
再也无法待在他身边。
“你没事吧?”他低头问。
她微微摇摇头。
“啊,我身上都是泥沙……”他发现自己浑身是沙上尘泥,怕自己弄脏她,连忙推开她。
但她却紧揪住他的衬衫不放,那孩子气的动作,令他整颗心都卷疼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他又将她按进胸前,用力搂住。
纠结的胃不痛了,悬在半空的心也落地了,胸口那份恐慌也消除了,因为他找到她了。
“以后别再乱跑了,知道吗?”他低声道,声音有着自己没发觉的怜宠。
她点点头,告诉自己:除非他不要她,否则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唐则安说不上来心里那份满满的充实感该如何形容,但他明白,能把童煦和安然找回来,就是老天给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来,上车吧,我们该回去了。”他说着,揽住她的肩,走向车子。
即使风雨狂袭,即使全身冰冷湿透,但这却是童煦和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刻。
她,可以回家了。
第5章(1)
从山上回到台北,童煦和没事,倒是唐则安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一连三天的高烧,整日昏睡,别说去公司了,他连下床都有问题。
这情形可把童煦和吓坏了,就算请来医生看诊过了,也打了针,吃了药,她还是不放心,整天守着他,连学校也不想去。
“你不去,唐先生会更不高兴,他不高兴,病就更不容易好。”
陈嫂用这句话说服了她,于是,她还是乖乖上学去,只不过唐则安已另外请了一个司机载她,不再让江秘书接送。
但她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回家,在陈嫂离开后,接手照顾唐则安。
即使在学校一整天了,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帮他擦汗、喂药、降温,夜里守在床榻边,看着他安稳入睡,都让她觉得好幸福。
没有人能理解她心里的悸动,像此刻,留盏小灯,在一旁看着书,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她的心就会充满了快乐和满足……
来到这个地方好几个月了,现在她终于认定,这里是她真正的家,而唐则安,就是她的家人。
小心地翻着书页,正认真读着英文,课本里突然掉下一张书笺,她愣了一下,捡起一看,居然是班长谢祥毅写给她的。
如果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可以问我,我会倾尽所能帮你。
也希望你能快乐一点,期待早日见到你的笑容。
谢祥毅
她微微一笑,暗想:这是什么时候偷塞给她的啊?
谢祥毅是个很开朗稳健的大男生,对她很照顾,尤其那个出走事件,他似乎相当自责,因此总是有意无意跟在她身后,好像怕她又想不开似的。
她其实很感谢他,多亏了他,她渐渐的比较适应班上的环境,恐惧感也减轻不少,虽然仍有些不自在,但已经可以偶尔和同学们交谈了。
把书笺插回书里,正想往下读,一抬眼,赫然发现唐则安不知何时已经清醒,正盯着她,眼睛里有些微红丝。
“啊?你醒了吗?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喝点水?”她忙问。
“几点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因喉咙发炎而沙哑,也更低沉。
“我还不想睡……”她说着起身要倒水,膝上的书正好落到床上,里头的书笺跟着露出。
“这是什么?”他慢慢坐起,拿起书笺,看着上头中规中矩的字迹和署名,眉轻蹙了一下。
谢祥毅?这不就是那个擅自帮童煦和跷课出走的大男孩?
“哦,那是我们班长写的……”她把水杯递给他。
“他写这个给你干什么?”问的语气不太高兴。
“大概是想给我打气吧。”她猜想。
“他该不会想追你吧?”他冷哼着,大口把水灌下,将杯子和那张书笺一起重重往床边的矮柜一放。
“啊?怎么可能……”她一愣。
“送你去学校是要让你读书的,不是去谈恋爱,要把心思放在书本上。”他严肃地道。
“是,我知道。”她觉得他真是想太多了,她比谢祥毅还大一岁啊!
“知道就别和男生走太近,要保持距离。”他又道。
“好,你别操心这种小事了,快点休息吧。”她暗觉好笑,不过是一张书笺,他干嘛这么紧张啊?
“你啊,从小就没加入群体生活过,太单纯又太天真,别人说什么别照单全收,要会分辨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我没那么笨啦!”她没好气地道。
“懂不懂人情世故和笨不笨可没什么关系。”他低哼一声。她不知道,她那一脸纤柔的样子,摆明了就好欺负。
这个人是不是生病的关系,才变得这么罗唆?不,好像平时就很罗唆了……
她在心里嘀咕,懒得和他在半夜里争辩这些无意义的事,如同在哄小孩般对他说:“是,我会听你的话,很小心的。现在,拜托你快睡吧!”
他瞥了她一眼,不知是头依然发痛,还是喉咙仍烧疼,心情就是烦闷不乐,挥手道:“你先去睡吧,我想换个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