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再一次经历冰河时期,大部份物种都灭绝,除非人类刻意保育,带入海底世界,否则诸如凤头鹰、岩鹨、绒顶雀,及寻常可见的动物几已绝迹,昆虫和植物花卉也不例外。
“一种长满毛的虫,以蠕动的方式爬行,变态的时候躯壳慢慢变硬结成蛹,等时间一到破蛹而出,变成飞舞在花丛中的美丽彩蝶……”
她骤地一僵,以手覆面,好不沮丧的低呻。
“我在干什么,上自然课吗?大家都知道的事,我居然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有如老师在上课,教学生该有的知识。
“我不知道。”蝴蝶长什么样子,用什么方式飞行,他完全没概念。
有些图片是保存下来了,但是年代久远,早就模糊不清,刚建立海底城时,所有的物力、人力都投入如何使人类继续生存下去,等想到要复兴文艺和自然历史,损毁的物件已来不及修复。
而这期间经过了一百年,湿气和蠹虫早已侵蚀印满丰富知识的纸张。
“你怎么会不知……”一瞧他茫然无所知的眼神,她顿时哑口,她忘了他们不是生活在同一时代,很多在她的时代连小孩子都懂的事,他却一知半解,没法了解。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方缇亚语重心长的说道:“萨塞尔,我们的地球不再美丽了,你说我们最后会走到哪里?”
好感伤,她真的再也看不到麻雀飞过黄金稻田的盛况了吗?或是聆听山风在星空下唱歌。
“彼此的怀里。”他们哪儿也不去,就沉溺在互传体热的温暖里。
一种令人向往的感觉,仿佛被暖暖的气流包围,他的心得到宁静,不再有移动的欲望。
胸口满溢陌生情潮的萨塞尔不懂那就叫幸福,不知不觉中心已被牵动,他爱着等候已久的人却不自知,任由满满的眷恋蔓延。
倾巢而出的爱意将人淹没,而他只想拥抱她,让密实的线将两人缠捆成蛹,融成一体化为蝶,翮翩飞舞她口中的世界。
蓝天是蓝的吧!草地应该是绿色的,那风吹在皮肤上呢?
突然间,他很想体会赤足踩在泥土上的滋味,她说是满足和感动,以及想笑的骚痒感。
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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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谈恋爱吧!”
那一句“彼此的怀抱”,触动了方缇亚心底那根易感的弦,她动容的心微酸,好像世人都遗弃她的同时,荒地里出现一朵迎风招展的野玫瑰,顿时温暖了她的心窝。
她不想再否认对他的悸动,人生难得疯狂一回,在地球都曾毁灭过一次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把握当下才是聪明的行为。
可是问题来了。
爱要怎么谈呢?
一筹莫展的萨塞尔问起这问题,让兴致勃勃的方缇亚当场由脚底凉到头顶,呆若木鸡的怔住,脑子里想着——祢在开我玩笑吗?
她这句话是送给上帝,觉得被摆了一道。
二十四世纪的人类是不谈恋爱,至少橘城是这样,他们的婚配是由最高统治者决定,在这之前,他们只跟性爱机器人做爱,男女之间保持淡而不疏的交情,没有浓烈的情感交流。
和机器人做爱?
听起来很荒谬,教人难以置信,可是当方缇亚见着萨塞尔的“巨乳娃娃”——她是这么称呼它,顿时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除了耳后有开启和关闭的按钮外,根本是个人嘛!皮肤弹性比她还要好。
“丢掉它,否则我们的恋爱关系到此为止。”
原来她也会吃醋,更是嫉妒的高手,而且对象还不是人,说出去绝对没人相信,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有那么的不是滋味。
这巨乳娃娃不仅外观极美,还有个迷人的名字——维娜。
“真要丢弃她吗?”
“不然咧?你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吗?”想都别想。
维娜是萨塞尔的母亲送给他的成年礼,就像小孩子会依赖布娃娃或是小毛毯才有安全感,他对维娜也有类似的情感,一同生活了十几年,他几乎将她当成人看待,不全然是欲望的宣泄。
方缇亚见他微露依依不舍的模样,一个火大亲自打包,请回收公司立刻载走,让他连缅怀的时间都没有。
解决了“情敌”,但她发现这恋爱还是很难谈下去。
“植物园;:”错愕。
“是的,植物园。”
“这是植物围?”不敢相信的语气。
“有什么不对吗?这里是全城唯一可以看到绿色植物的地方,”科学家培育了许多年才有的成果。
“不对、不对,通通不对,为什么植物种在密封的瓶子里,而且里面只有绿藻没有土!”这是哪门子植物,和塑胶花有何两样。
“因为我们不确定人体是否会带有害的病菌进来,因此预做措施,免得罕见的植物受到感染而停止,海底的泥砂含盐量过高,大部分植物都很难适应……”
“停——”方缇亚连忙喊停,受不了他背书似的解说,无趣而枯燥。
萨塞尔困惑地看着她,不解她为何又不满。
又?
没错,之前他们去逛商店街,她也是尖叫连连,直呼她无法接受,太残酷了,长长的一条商店街只能买不能逛,他们甚至没有门,只有一个展示窗,需要什么再依店名连络商家,货品将宅配到家。
这对女人的杀伤力有多强,身为男人的他没法体会,只见方缇亚垂头丧气地说这个世界疯了,人类最值得夸耀的快乐遭到剥夺。
“萨塞尔,你们不觉得自己活得像畜生吗?”而她也成为他们一员。
“我不懂。”他常常被她怪异的用词搞得一头雾水。
她翻了翻白眼,苦笑,“被圈养了。”
他们的世界就这么大,什么都不能碰,什么都不能摸,什么都不能拥有,阳光、空气、水是大自然的赠予,存在于生活之中,触手可及,而他们却必须绞尽脑汁的制造,丝毫马虎不得。
植物园让她想到无菌室,以前包得密密实实的是人,而今是植物,一瓶一瓶的陈列着,由一小孔释放出氧气。
“你们应该活得很累很累吧?不曾懒洋洋地晒过太阳,也没有真正感受过风吹拂过脸上的感觉,在田埂里追青蛙……”说着说着,她哽咽了。
“适应它,缇亚,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不知为何,他羡慕她说的那些事。
“我做不到,好难,好难,萨塞尔,我想回家,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太陌生,我想回去我原来的世界!”应该是压力累积到一定程度,方缇亚崩溃了。
说实在的,她能撑这么久也让人大感惊讶,一朵野花被移居温室,她的失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她的世界等于在一夕间改变。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创伤症候群,人在经历重大的变故后,多少会出现一些反社会现象,譬如不满于现况,躁郁、恐慌和不安,甚至出现幻听和幻觉。
她是从冰棺中被解放出来,一开始会对这个未来世界觉得好奇,继而兴奋,但接下来这些情绪会慢慢冷却,等新鲜度消失后,她渐渐地发觉到自己是孤独的,在这里没有立足点,没有人听懂她的冷笑话。
一种无助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痛恨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如果当时就死了,是不是比较快乐?
“回不去了,缇亚,我会陪着你,不要害怕。”萨塞尔只能拥着她,看着她悲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