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震东沉默片刻,然后对她说:“周五有一个聚会,你必须出席。”
“众会?”
“我的助理跟孙致远的秘书联络上,已经安排好饭局。”
“是谈收购出版社的事情吗?”
“对,”金震东说:“如果我没料错,孙致远同时会邀请陆拓。”
秀贤没开口,她在思考,孙致远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他还没做好决定,要出卖名下公司,或者办理联贷。”金震东主动解答:“嘴里吃的吐不出来,手上握的放不下,我看,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他错了,没有考虑到公司的生命捏在别人手上,自以为如意算盘打得精,恐怕到最后只会人财两失。”
金震东笑了。“孙致远如果这么聪明,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精明有余,聪明不足,未免太傻。”
“聪明有余,精明不足,才是最傻的。”金震东提醒她。
秀贤不说话。
“比起又要钱又要命的人,不要钱又不要命的人,岂不是更傻?”他继续说。
她仍然没有回答。
“你付出太多了,若再进一步,再想回头,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他直言。
“我现在只能往前看。”她终于开口,这么告诉他:“如果犹豫,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金震东沉默。
“把自己打扮好,周五下午五点,我来接你。”最后,他这么说。
“好,我知道了。”秀贤肯定地回答。
金震东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后,秀贤走到客厅,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旧相框,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相片。
抚摸著相片,秀贤的眸光放柔了许多,不再像平时看起来坚强的她……
“姐,我真的很傻吗?”对著相片里的人,她喃喃自语。
从决定回台湾执行她的计画开始,她的心就一直是坚定的,从来不曾有过彷徨与犹豫。
但是现在,为什么她坚定不移的信心,开始产生矛盾和怀疑?
将照片用力压在胸口,秀贤的眼睛瞪著房间枯燥的白墙,她用力的思考、用力的想要厘清心底那晦暗不明的部分……
直到双眼酸涩,她都不肯闭起眼睛休息。
***
打扮过后的秀贤,令人眼睛一亮。
她没有化特别浓艳的妆,但身上的粉绿色纱质洋装,与蓬松挽起的秀发,揭露了她平常在简单的裤装下,被隐藏起来的女人味。
她挽著金震东的手臂进场那一刻,陆拓用一种很深沉的眼光注视著她。
秀贤就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身而过。
饭局并不是以传统方式进行,孙致远自诩是文化人,将饭局办得像自助餐会,还邀请了不少工商界人士作陪,考虑到现场有不少女士,以鸡尾酒代替传统烈酒,把饭局经营得像是酒会。
金震东首先走到孙致远面前,主人心不在焉地打招呼,然后匆匆离开。
“很明显的,今天这顿餐晤,只是序幕。”金震东撇撇嘴,低头对秀贤说。
“孙致远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摊牌,目的是想延长亮底牌的时间,以争取更多谈判的筹码。”秀贤说。
金震东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然孙致远今天不想谈事情,于是两人分开,各自行动。
秀贤一向不喜欢交际,这个场合没有她熟悉的人,正好避开无谓的应酬,所以她端了一杯鸡尾酒,独自一个人走到角落,沉默地凝望著一众宾客,直至陆拓走到她面前。
“你没告诉我,今天会出现。”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这么问她。
秀贤反问他:“现在,每件事情都需要跟你报告了吗?”然后又说:“何况,我并不知道你今天会到。”
“你跟金震东是什么关系?”他不追究刚才的问题,却这么问。
“你认识他?”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说,眼神有一点严肃。
“很深的关系。”她回答。
“他是你曾经提过的那名学长?”
秀贤沉默片刻,然后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实话。”他沉下眼。
她凝视了他一会儿,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回头准备走开!
陆拓捉住她的手。“你还没回答。”
他把她握得很紧,似乎决心得到答案。
秀贤转过身,注视他的眼睛。“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必须回答?”
陆拓瞪著她。
“如果我回答了之后反问你,为什么‘必须’跟你的未婚妻结婚,你也一样可以给我诚实并且满意的答案吗?”
他沉默。
“所以,你根本不应该问我,对不对?”她甚至对他微笑。“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应该先问你自己。”
话说完,秀贤挣脱他的手,离开他的视线。
陆拓追随她的身影,脸色铁青。
秀贤回到金震东身边。
“我感到,有一道非常不友善的目光,正在瞪著我。”金震东意有所指。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秀贤说。
金震东似笑非笑,无声问她。
“我知道他今天会到。”秀贤解释。
“你指的是陆拓?”
“对。”
“所以?”
她抬头直视他。“你跟他一样,也需要答案吗?”
他微笑。“秀贤,不要太聪明。把他吸得更近,你的处境就更危险。”
她的思绪突然飘离了一会儿……
因为有一个男人,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我想离开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对他说。
“也好,反正,今天的饭局不会有任何建树。”金震东主动拉著她,让她挽著自己的手臂。
秀贤的表情有点苍白。
“既然要利用,那就利用得彻底一点好了。”他笑著对她说。
两人正要离开,秀贤前方突然有人拦住去路。“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的手腕竟然这么高明!”
沈竹芳突然现身,当著金震东的面,羞辱秀贤。
秀贤没想到,沈竹芳也到了。
“你想怎么样?”秀贤对她一样不客气。
金震东不动声色。
沈竹芳冷笑一声。“刚才看到你,我还真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一个小小的作家,怎么可能进得了这种场合?”她看了金震东一眼,又笑一声。“原来是攀上大老板了,所以才能大摇大摆的,走进这种高级社交会场吧?”
金震东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竹芳一眼,仍不开口,将发言权交给秀贤。
“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秀贤保持笑容,眼神却很冷。“请你让开,我不喜欢被人挡路,尤其是不怀好意又莫名其妙的人。”
沈竹芳骄傲的笑容消失。“我劝你,不要太嚣张,如果我不跟你计较,你就应该夹著尾巴赶快逃跑,这才是你这种人应该做的事。”她的神色看起来平和,但眼神却阴毒。她继续往下说:“至于这种地方也不是你该来的,要知道,一个人之所以可怜,并不是因为贫穷或者粗俗让人瞧不起,而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到了一个不应该去的地方,自取其辱。”话说完,她甚至对秀贤微笑。
秀贤面无表情。
这回,沈竹芳占了上风。她笑得更得意,然后转身准备走开──
“这位女士?”金震东开口。
沈竹芳停下脚步,不确定这名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男人,是否在喊自己?
“前面这位──说话刻薄又恶毒的女士,请你等一下。”
沈竹芳张嘴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恶狠狠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你不是这样的人吗?”金震东对她微笑。“刚才我的耳朵听到你说的每一句话,不就清清楚楚的告诉别人,你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