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为你做的事情,我会去做。不仅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也因为这是我欠你的。但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就给我自由,这样我会更感谢你。”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沈竹芳的心抽痛了一下。
“什么欠下欠的,你不要再这样说话,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会生气了。”她说,努力让笑容显得更真诚。
陆拓握住她的手。“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
“我知道了,你不要担心。”她反握他,努力微笑。
***
沈竹芳确实对自己没有信心。
两人在一起后,她心底始终有强烈的不安,这一点,陆拓并不清楚。
知道陆拓不可能空出周六后,她约了秀芸一起到山上赏雪散心。
因为反圣婴现象,阳明山今年难得下了雪,沈竹芳突然想看雪,是因为雪与她记忆里一段美好的回忆有关。
但是,她却没有料到,有一个她根本不想再见到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学长在派对上听到我们讲电话,说要一起出来玩,因为学长很热情嘛!我没有办法,所以就……”秀芸傻笑,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学长。”
赵学力的笑脸像阳光一样灿烂。“对,是我自己跟来的,你想生气,就骂我好了。”他这么对沈竹芳说,还自己挤上车。
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赖!沈竹芳觉得,这种人简直让她没办法呼吸。
尽管不想看到他的脸,但沈竹芳却又情不自禁的被这张脸吸引──因为跟以前的样子比起来,他实在改变太多了。以前赵学力看起来很放荡不羁,明明是学生却偏偏要留一头长发,看起来实在很奇怪也很叛逆。
“怎么样?”赵学力撇起嘴笑。“我现在是不是变得更帅?”
沈竹芳皱起眉头。因为这句话,让她失去了刚刚对他产生的好奇心。
秀芸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帮著说好话:“学长现在是很有名的建筑师喔,他在美国念书回来后,就考上建筑师执照,现在在建筑界已经很有名气了呢!”
“林司机请赶快开车。”沈竹芳转头对司机说,假装没听见。
成长让她早已学会,应付自己讨厌的人,她只要掉头或者走开,当做没有看见就可以了。
沈竹芳的骄傲让秀芸有点尴尬,她回头不好意思地对学长笑了笑。
“喂,沈竹竿,”赵学力不以为意,直呼沈竹芳中学时的绰号。“叫你的司机把车开好,我怕晕车。”
沈竹芳气得紧咬著唇,撇头瞪著车外。
她很少这么生气,应该说,她很少把真实的个性表现在外,但她并不是不会生气,例如最近,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常秀,就让她生气。
车子一路开上阳明山,赵学力故意和秀芸聊天说话,沈竹芳半句话都不吭。
到了大屯山一带下雪的地区,沈竹芳下了车、见到雪,心情才好一点。
“嘴巴张这么大,啧啧,不要告诉我,你竟然这么孤陋寡闻,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雪!”赵学力耍笑不笑地说。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赠到身边,还用那令人讨厌的语调揶揄自己。
沈竹芳本来不想理他,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咬著牙回他:“你不要以为现在还像以前一样,被你欺负还不敢还嘴!”
他瞪大眼睛,一连“啧”了好几下。“怎么样,现在变老所以敢还嘴了?看你这么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大小姐,反而比较像摆地摊的阿婆!”
“你──”
“学长!”刚走出车子的秀芸赶紧跑过来,把赵学力拉住。“学长你快点过来,那边有一群很奇怪的鸟耶!我记得学长以前是赏鸟社的,你快点过来看,我怕它们等一下就飞走了!”她藉机把赵学力拉开。
赵学力被秀芸拉走,果然看到一群栖息在树枝上的鸟。
“那只是乌鸦。”他嗤笑,哭笑不得。
“真的吗?”秀芸瞪大眼睛,然后傻笑。“噢,因为人家没有仔细观察过鸟类,所以不知道嘛……”她搔搔头,露出非常无辜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喜欢看鸟?”赵学力有点惊讶。
“对啊!”秀芸对他说:“只要是学长的事情,我都记得!”
赵学力挑起眉,看了秀芸好一会儿。
秀芸假装没事一样,把脸别开,不过表情有点不自在。
赵学力被秀芸拉开后,沈竹芳才有心情好好地赏雪。
她慢慢吁一口气缓和情绪,本来不错的心情,差一点就因为那个讨厌的家伙,给全部破坏殆尽。
慢慢的,沈竹芳走进被铲到道路旁的小雪堆,内心的感触却一点点的扩大,因为在台湾不易见到白雪,而那小小的雪堆,唤起了她三年多前,那令她永生都不能忘记的回忆……
从山路上摔下来之前,他握住了她的手,但是仍止不住跌势,他与她,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滑下山崖。
“啊!”突然而来,撞击的剧痛,让沈竹芳几乎不能承受。
就在她快要痛晕过去前,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
“竹芳,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陆拓正抱著她,呼唤她。“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试著爬上去呼救──”
“不要,不要离开我!”纵然意识渐渐迟缓,她仍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竹芳?”他的声调充满忧心。
“不要离开我。”虚弱无力的她,只能这么重复著。
陆拓的眼神很复杂,那里头充满了忧郁、歉意、还有愧疚……
“不、不要这样,”她握住他的手,勉强扯出笑容,用尽最后力气对他这么说:“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第五章
医院是一个苍白的名词。
当戒指交还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全身二分之一的面积包裹著纱布。
伤痛的过程,如此刻骨铭心的,在戒指回到她手上那一刻,以为不能再深化的痛苦,又再一次,更强烈的摧折她的心脏。
“他说了什么?”她问,声调如死潭冷水,眸光如槁木死灰。
“他说,”还戒指的朋友担忧地凝视她绝望的眼睛,仍不得不说:“对不起。”
对不起?
三年深厚的爱情,到最后,竟然只换来“对不起”这三个字。
可是,为什么,她的泪水没有办法流下?
为什么她的心像冬天的寒漠,没有办法感觉?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悲剧与无情,把她的心整个冻伤了吗?
“好像是因为要订婚了,”朋友希望她彻底死心,于是狠下心告诉她真相:“对方是一位千金小姐,两个月前才开始交往的──”
“不要再说了。”她打断朋友未完的话,声调可怕的冷静。
她自以为了解他,以为他们的爱情经得起时间与空间的隔离,想不到……
才分开半年,他给她的承诺,曾经是最甜蜜的爱情誓言,转眼就变成谎言、变成毒药、变成把她彻底杀死的凶器。
“秀……”
“我没事,”她喃喃自语,像在说服自己:“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
四周围的灯光好像变暗了?
这世界,原来是残酷的。
未来,她该相信什么?
她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痛苦才存在,还是为了追求快乐所以眷恋人生?
如果是前者,那么她的痛苦,难道不能结束吗?
如果是后者,那么……
她的人生,还有再继续的价值吗?
医院的灯光好像变得更暗了。
她多么希望她不是她自己,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她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