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个专业决策顾问的立场,他判断「这家公司」极有倒闭的风险。
「我那天只看到你一个人,没有如果。」对既成的事实,她只以结果论定,才不作多余的假设。
回想那晚,全场就他一个人的条件「全中」,哪来的其他男人?根本是在强词夺理嘛。
他听了,也不急着跟她争论,从来就知道要说服一个有「先入为主」观念的人很不容易,因为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花脑筋思考自己不感兴趣或不愿相信的事情,特别是当人们本来就对这个提案人不具信心或好感的时候,更会下意识地排斥对方所提出的任何意见,影响本身的客观判断。
这种意识失衡的人,他在工作时见多了。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想花太多功夫来说服她接受他的所有想法,只希望她用耳朵听清楚事情的真相,弄懂他在这整件事里的「清白」。
「好,我们不谈如果,那就来说说我好了。」他扯了扯唇角,用比较温和的表情澄清当时的情况,还是试图跟她讲道理。
「黎小姐,我是不知道你跟别的男人之间出了什么状况,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只是一个单纯投宿在那家酒店里的房客,每天晚上都习惯到酒吧里坐一会儿、喝杯酒;那天穿的衣服是出门前才随机挑选的,而那束玫瑰花则是我心血来潮买下,还没决定要如何处理它,然后……你就出现了。」说明至此,他相信看起来并不笨的她可以听得出这整件事全是一场纯属巧合的误会。
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在等她。
黎真希不是笨蛋,当然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但问题就在于她要不要相信这世界上竟有这么鬼扯的「阴错阳差」。
如果这个叫辛维克的男人不是牛郎,那真正的牛郎到哪去了?她那天明明是准时到达酒吧,又坐在那里喝完一整杯啤酒,但从头到尾都没再看到另外一个像他这样一身白衣、白裤又带着玫瑰花的男人啊?
她左思右想,就是不曾怀疑过这场假手他人的交易本身就出了问题,反而搞不懂眼前这个明明已经依约社会的男人为何要在事后矢口否认,而且……
「如果你不是牛郎,为什么会答应跟我进房间?」当时他脱得一丝不挂,还差「一步」就跟她做了耶,现在还狡辩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简单得惹人发噱,而他也毫不隐藏的笑出声。
「我以为,我只是接受你的搭讪而已。」他想,不管哪个男人站在他当时的立场,都会这么想的。
「我哪有跟你搭讪?!」她惊声反问,感觉被诬赖了。
「那天是你主动接近我,收下我的花,邀我进房,还带了保险套,不是吗?」他微笑问道,对她那晚在酒吧里的言行举止还留有深刻的印象,一如那抹鲜艳的红光,简洁有力。
她滚了滚喉咙,觉得自己当初表现的自信经过他的口述之后,听起来还挺不像话的……
不过,她可不是在跟他搭讪,只是去赴约而已,这两者是有差别的。
「我们本来就约好你要带着玫瑰花在那里等我的,我拿了房卡去找你,叫你进房间有什么不对?」她理直气壮,自认站得住脚。
「还有那个保险套,我只是以防万一,你咧?居然没准备!要是我们那天真的要用怎么办?根本一点都不专业,还敢跟我说你全心全意投入,坚持达成最佳的工作品质,真好笑。」她反唇相稽,才不让他占便宜。
这会客室里没有别人,她说起话来毫不拘谨,愈来愈有私底下快人快语的作风。
「保险套跟我的专业能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强力声明,突然懊悔起自己出门旅游没有随身携带工作名片的习惯,害得他这份正正当当,还被众多MBA列为求职首选的顾问工作,被她曲解成那种……「床上」顾问。
他满心无奈,完全不想再回想他们那天的对话内容。
「总之,我们之间是误会一场,我去那家酒店是为了度假,不是『工作』,你弄错对象了。」此行的重点,就是澄清这件事。「所以,请你快收回这侮辱人的三千元,并且为此向我道歉,因为你的行为已经对我的人格造成伤害了。」
他只要求一句道歉,别无所求。以一句中文来形容他这种处处讲人权、强调自我的美式价值观,就叫「士可杀不可辱」。
听他说得煞有介事,黎真希脑中二度闪过不确定的念头……
可是要她全然采信这个陌生男人的片面之词,相信那个好友挂保证的牛郎会平白无故放她鸽子,实在也不容易。而且他开口闭口就叫她道歉,一副指责她做错事的态度,教她看了更不爽——
「我看,不如请辛先生快收下这三千元,就当帮我个忙,快点离开这里,别再耽误我上班了。」她决定不向这个男人低头。
辛维克没想到她会这么执迷不悟,他都已经将整件事说明过一遍了,她还是坚持不肯认错吗?!
「在得到合理的答复前,我不会离开。」他也决定捍卫自己的尊严到底。
她拧起眉心,用最贴切的台语来形容这种人——
「澳客。」虽然他不是本行客户,但他的行为和那些赖在柜台无理取闹的人也相去无几。
「什么?」他听不懂。
「我说你像个『澳客』。」她很带种的重复一遍,当然平常在客户面前,她可不敢说出这么「不敬」的话。
「什么意思?」
「就是你很『卢』。」
「请你用我听得懂的字解释。」
她怀疑他是从外星球来的,居然连这么「通俗」的话都听不懂?!
「我说你现在的行为,就像一个站在玩具店门口,吵着要爸妈买玩具,否则就蹲下来大声哭闹,赖在地上不肯走的任性小鬼。以上,请问有哪个字是你听不懂的 ?」她不但举例说明,还揶揄了他一顿。
如果他会说台语,应该会很想骂她一句「白目」!
可惜他不会,而且不习惯对人口出恶言的他,一时间还想不出要用什么强而有力的字句,来回应她这番非常不友善的言词。
「黎小姐,你不觉得自己愈说愈过分了吗?」这一切明明因她而起,她现在却反过来指责他任性,好像是他缠着她不放一样。
「不会啊,刚好而已。比起你偷偷摸摸的调查我、不远千里追到公司来找碴,还莫名其妙地硬要我向你道歉,到底是谁过分?」她睁大眼睛回视这个存心找架吵的男人,提醒他自己才是来者不善。
而且人家都说「吵架首重气势,音量只是其次」,她当然得表现得强势一点。
辛维克挑眉瞪眼,动了动下巴,嘴唇一张一合,对她不可理喻的程度简直哑口无言,不晓得该用什么话来形容他心里的「惊讶」。
「你这个女人,根本是有理说不清。」在此之前,他还真没料想到她会是一个这么不讲理又牙尖嘴利的女人,不仅听不进别人说的话,态度还嚣张得很。
「那就麻烦你快带着你的『大道理』离开,去别处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辛维克先生。」她重新拿出面对客户的笑容,十分恭敬地请他「滚」。
他盯着她脸上虚伪至极的笑容,突然想起刚踏进职场时,某位老前辈曾在一场频频遭受女性客户质疑、刁难的简报会议之后,对他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