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可一切却非常自然,就像呼吸一样,他恋上了与她共处的韵律。
他发现自己渐渐懂得她了,在找到与她沟通的频率、习惯与她相处的节奏后,了解她的心思变得如此容易,理解她异于常人的逻辑也成了一种奇妙的乐趣。
他承认,为了弄清她的小脑袋是怎么运作的,他上网搜遍了所有关于自闭症的资料,以最快的速度消化它们。
他不但阅读有关自闭症的基本理论,更大量研究实际案例,深切地了解到每一个自闭症患者都有自己的独特性,无法只靠粗略的归类便轻易理解。
要理解他们,就要靠近他们,真正贴近他们的生活,贴近他们的想法。
在对自闭症有了初步而基本的认识后,他唯一的结论就是要理解戚艳眉,唯有认真去接近她。
藉着与她相处时的每一次互动,他总会一点一滴了解她。也许缓慢,却绝对精确。
他没料到的是,在这样逐渐了解她的过程中,自己竟也逐渐被她所吸引。
要喜欢上她原来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她的善良、她的纯真、她的聪明灵透却又痴傻无知,以及她不经意的温柔体贴,在在都令一个男人心动不已!
可也许就因为这样的心动吧,让他有时竟也对她产生了某种卑劣的念头──当她张大一双无辜的美眸纯真地望着他时,或当她不经意过于靠近他以至于身上的淡淡体香搔弄着他的鼻尖时──即使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着他做事时,他也会强烈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不自觉地想要看她、抱她、亲吻她,甚至……
楚行飞猛地一甩头,不敢再想。
无论如何他脑中的这些可鄙念头都是不应该实现的,甚至连只是这样浮掠过脑海,他都觉得自己像个欺负未成年少女的色情狂!
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种需求强烈的男人,之前当他在西岸叱吒风云的时候,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可他经常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遑论还跟她们上床寻求感官的刺激了。
女人之于他,有也好,没有也罢,禁欲个几年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在监狱里,他就从来没想过那档子事。
可为什么在出狱没多久,他便开始对女人产生那样的情欲幻想了?而且对象还是个如此天真纯洁、显然对男女关系一无所知的千金大小姐?楚行飞微微苦笑,莫非他真的禁欲太久了?
“行飞,你在想什么?”温柔的嗓音蓦地扬起,惊得他差点从旋转座椅上跳起来。他扬首,蓝眸果然映入一张婉约绝美的容颜。
是戚艳眉,她不知何时进了书房,手中还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壶红茶、一小杯鲜奶、一罐白糖,以及一碟看来新鲜可口的比司吉。
“你……怎么忽然进来了?”瞪着那窈窕纤美的倩影,他哑声问。
“我送下午茶来给你啊。”她微微蹙眉,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看不出来吗?”
“我──”他一窒,这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没敲门……”
“我敲了啊。”美丽的樱唇微微噘起,似乎颇为委屈,“可是你都不应人家嘛。”
他微微叹息,放弃与她争论,毕竟是他自己心神不定,又怎能怪她不给他任何心理准备便闯进书房?
“行飞。”她娉娉婷婷,轻巧地落定他面前,托盘搁在书桌一角,眼眸定定凝睇着他。
微微困惑的迷雾将她一对美眸氤氲得更加妩媚、更加动人,仿佛在应许着什么……
楚行飞看着,不禁呻吟一声,“别这样看我。”他别过眼眸。
“为什么?”迷雾更浓了,“是……是你教我……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直视着对方啊。”
“我知道。”他无力地咕哝着,“可是不是以这种方式啊。”
“……我做错了吗?”细细的嗓音掩不住淡淡仓皇。
他心一紧,迅速撇过脸庞望她,“不,艳眉,你没错。”他柔声安慰着。
“可是你说要看着你说话,又不能用那种方式……”她低垂着头不敢再看他,语气带着焦急,“我不懂啊。”
好吧,楚行飞,这下你可把她给弄胡涂了!
“对不起。”他悠悠地、长长地叹息,“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别理我。”
“……你生气了。”
“我没有。”
“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他蓦地起身,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真的没有。”
“真的?”
“真的!”
“那……我可以看你吗?”她怯怯地问。
他咬牙,“可以。”
戚艳眉听了,这才缓缓地扬起头来,眸光先是一阵不安定的流转,最后方鼓起勇气停在他英挺的下颔,接着上移到鼻尖,再到瞳色转深的蓝眸。
她仔细地、深深地凝望着,专注的模样就好像她想整个人潜下去一探究竟似的。
“你看什么?”他问,紧绷着嗓音。
“我在找……”
“找什么?”
“他们说眼睛是灵魂之窗,所以我想找找看……”她不经意地回答,一对明眸仍是专注地潜泳而入,“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灵魂。”
寻找他的灵魂?
楚行飞闻言,心脏重重一扯,为她既天真又意味深长的言语感到强烈震撼。
“你……找到了吗?”他屏住呼吸,“你看到什么?”
“我自己。”
“什么?”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她收回在他瞳眸里寻觅的眸光,转而流转他整张俊逸脸庞。
看见她自己?那是当然啊!
他忍不住想笑,但下一秒,便因她一本正经的问话敛去微笑的弧度。
“原来你的灵魂跟我一样吗?”
他蹙眉,“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她直直凝睇他,星眸迷蒙,氤氲着薄薄水雾,“有时候会觉得好痛苦,偶尔又会好寂寞,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
温柔低哑却潜藏着某种深刻惆怅的语气令楚行飞强烈一震,“这是你的感觉吗?”
她凝望他良久,接着轻轻点了点头,“你呢?”
“我?”他怔然,一颗心还没从她方才对他坦承的痛苦与寂寞中回过神。
“你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吗?”
他曾经跟她有过同样的感觉吗?
楚行飞一愣,蓦地想起在牢狱里那段寂寞而痛苦的岁月。是的,他当然有过那样的感觉,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当只有他一个人踏上美国西岸的土地时,当他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黑帮头目的私生子时,这样的寂寞与痛苦便开始了,轮回辗转,反覆倾轧着他的灵魂。
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也许是因为他从不让任何人真正了解自己,因为他宁可一个人承担一切……
“不要这样,行飞,”急促焦虑的嗓音唤回他迷蒙的神智,“不要这样一个人承担一切!”
他蓦地扬眸,望向眼前明明白白写着心疼与焦急的明眸,好不容易走回的心神一下子又迷了路,堕入她无意间张开的柔情陷阱。
“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她忽地急急说道,小手轻轻扯住他衬衫的衣袖,“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你让我陪你,让我常常看你的眼睛,我会学着去了解你,去明白你的痛苦与喜悦,这样你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一个人了。”
他闻言,心脏紧紧揪着,“艳眉……”微颤的唇除了她的芳名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